王川一個鯉魚打挺,從地上跳了起來,那“嬰孩”卻嗖一下竄到了他的肩頭——
他拼命扭動身體想要甩開這團滑不溜秋的東西!可這“嬰孩”猶如長在自己身上一般,怎么甩都甩不下來。
“法師,救我——”王川快要哭了。
林瑤口中訣起,快速結出定妖印朝它打去,宴無憂也驅動破風劍朝它刺去,可這“嬰孩”卻力大如牛,操控著王川的身體,左擋右閃,兩人連忙收回招式,恐誤傷了王川。
宴無憂忽然想到了什么,從懷中掏出手帕,丟向王川,帕子穩穩蓋到了他的頭上——
那嬰孩觸到帕子,卻如被烈火灼燒一般,吃痛之下縮回了“手”,宴無憂趁機將符火拍到它身上,它痛得滾倒在地。
這手帕是沾了小圓子的純陽之血的,妖物都懼怕。不過這血畢竟是干涸了的,威力自然也比較小,對黑衣人那樣的妖物起不了作用。
王川肩上一松,立馬跑到宴無憂身后。
林瑤見狀,打出一團紫火將它籠罩起來——
宴無憂雙手合十,口中念念有詞,一個金色無量法印扣在了“嬰孩”頭頂!那法印似有千金重量,壓得它不斷收縮起來,縮到最后,竟成了一只手指粗細的灰白色小蟲。
這小蟲在法印的鎮壓下不斷扭動身體,似是想要掙開,可越是扭動法印就壓得越緊。
“這到底什么東西?不是麗娘那沒出世的孩子嗎?”王川驚訝道。
“子母元嬰,一種蠱蟲。”宴無憂瞇起眼睛,眸光驟然一冷,“當初有人在這里多加了一個陣眼,目的不是為了困住麗娘的魂魄,而是為了將這只子蠱圈養在這里,操控麗娘將生人引到此處,喂養子蠱。而子蠱與母蠱之間有特殊的連接,將精血供給母蠱。”
王川不可思議道:“那母蠱呢?”
“在那個改陣之人的體內。他定然身有頑疾,才需要用這種陰狠的手段續命。”宴無憂冷冷道。
“是那個洞中的黑衣人?”林瑤回過味來,“麗娘口中的黑衣人很有可能就是我們看到的黑衣人,而那黑衣人正好也是身有頑疾!”
“不錯。”宴無憂點了點頭,“那幅寶圖便是從這里得到的。”
“沈小姐口中的黑衣人若是妖物,那他自己吸取不就好了,為什么還要養蠱,再通過蠱供養自己呢?”王川很是疑惑。
“因為他有病。”林瑤神色冷峻,“雖然不知道那妖人得的什么病,但是從用蠱的手段來看,他不能直接吞食血氣!也許是他修煉妖法時出了岔子。”
宴無憂嗤道:“不是所有妖都用這么直接粗暴的方式。越是高端的妖物,越講究!”
“那我們可以通過這只子蠱找到母蠱嗎?”
不等宴無憂回答,從蠱蟲尾部隱隱飄出一股奇異的香味。宴無憂飛快揮出袖子,掩住三人的口鼻,而后迅速一劍刺向蠱蟲,那灰蟲扭了幾下便不再動彈,黑色的蟲血散發出濃重的腥臭。
原來,這蠱蟲尾部長著一個香囊,能釋放出致幻的香氣。麗娘伏誅時,這蠱蟲便悄悄躲了起來,趁幾人不備偷偷釋放香氣,只不過宴無憂內力深厚,這些香氣對他根本不起作用,而林瑤因為體內有桃桃這個樹王的精晶,這些幻香自然也對她不起作用。
只有王川,對于妖邪一道,還不懂門道,若非發現得早,恐怕早就遭了蠱蟲的毒手,如樹上那些干尸一般了。
蠱蟲一死,林瑤感覺心口一股巨大的暖流涌了進來!看來,這功德的多少也看妖物的惡性。越是兇惡的妖物獲得的功德越多。
宴無憂撣了撣衣袖,接過王川的問題解釋道:“查不到的。子蠱和母蠱只是供養關系,子蠱死亡,母蠱得不到供養,不出幾日,也會死去。”
王川恍然大悟:“原來如此。”
林瑤好奇道:“王公子,你剛才看到什么了,我們怎么叫你都叫不醒。”
王川心里一虛,目光閃躲著:“你們看見我在干什么?”
“在笑。”林瑤回憶著,“我和師兄走著走著,發現你沒跟上來,回頭發現你坐在地上傻笑。走近一看,發現那團東西正趴在你的肩頭。”
林瑤當然沒有告訴王川,那“嬰孩”從嘴里吐出細長的“舌頭”,從他的手一直撫到脖頸……若是晚來一分,這觸須怕是要伸進口鼻,吸食血氣了!
“看你笑得如沐春風,想必這幻境定然妙不可言。”宴無憂雙臂環胸,嘴角一勾,幽深的眸子里染上幾分似笑非笑的意味。
王川忙岔開話題:“我們還是找找廟吧。” 說著,又對林瑤道,“我聽說沈三小姐去玉京閣安魂了,不想竟學了本領,真真是厲害得緊!”
林瑤聞言輕輕一笑,面上有幾分羞赧:“跟著學府的女先生略學了些皮毛罷了,師兄才是真正的術法卓絕!”
這突如其來的彩虹屁讓人始料不及,宴無憂扯了扯嘴角不置可否,心道:喲,人前又開始演起來了?
宴無憂仔細觀察著周圍這些樹的樹枝。麗娘曾說,看到袁三郎轉動這些樹枝改變方位,那廟就出現了!那是她死前最后的幾幅畫面,雖然神志不清,但是絕不會無中生有!
他一邊看,一邊繞著樹枝來來回回地走動。片刻之后,他試著轉動樹枝的方向,果不其然,這些作為陣眼的樹枝,撥動之后便會固定,而不會回彈!
“看來那袁三郎也是懂門道的,而且是個高手。”林瑤見狀分析,“黑衣人利用寶圖的消息,慫恿袁三郎帶著人過來尋寶,而他自己也混在隊伍里。他們在這里摸索了兩個月,終于解開了陣法拿到了寶圖。
就在返回前一晚,黑衣人準備奪了寶圖將他們滅口。不料因為麗娘之事,寶圖不在院子里,于是黑衣人將院子里的三人先殺了,再尋跡追到茅西山,再將袁三郎和麗娘都殺了。他拿了寶圖之后并未急于離去,而是在此處的陣法上,又多加了一道障眼法陣,放出子蠱操控麗娘那神志不清的魂魄,用來蓄養子蠱。”
王川聞言茅塞頓開,隨后又眉頭深鎖:“可是那黑衣人為什么不將二人毀尸滅跡呢?白白招來官府不怕引火燒身嗎?”
宴無憂神色冷然:“其一、他篤定官府查不到。其二、拋尸才能結案。”
王川一臉欽佩:“聽法師一席話,勝讀十年書啊!不錯,若是失蹤之人太多,官府必會掘地三尺。可是將所有尸體都暴露在人前,那么官府只會查找那唯一失蹤之人!”
隨著話音落下,宴無憂轉動最后一根樹枝,一扇森紅的廟門赫然出現在了三人面前。
“還真有廟!”王川驚得張大了嘴。活了二十載,今夜所見,令他對“離奇”二字有了新的認知!
宴無憂燃起一團符火朝里面扔去,并未有異,于是他推門走了進去。林瑤和王川也緊跟其后。
寺院很小,一屋一院一菩提。
雖然已是深秋,可這棵菩提樹還是那么蒼翠欲滴。月光流瀉之下,密密層層的樹葉泛起幽幽綠光。并沒有風,可樹葉卻一顫又一顫頗有節奏地抖動著,整棵樹猶如一個巨大的活物一般,肆意張揚。
它霸道地生長著,將一半的枝干扎進了廟墻,使得大半座廟屋都籠罩在它的陰影之下。樹影搖晃在另小半面紅墻上,如同鬼魅一般張牙舞爪,卻又倏然消失在陰影中——
“這么大棵樹,地上卻沒有落葉……”王川微顫著小聲道。
宴無憂擺手,示意王川別出聲。而后緩緩閉上了眼,靜靜聆聽——
林瑤也閉上了眼,掐起一個明心訣,再睜眼,金瞳耀目——
金瞳明心術,是云翳山人的獨門絕技,也是林瑤之前的拿手絕活。金瞳所見之處,妖物無處遁形,只是此術太耗法力,加之她本身內力不足,是以甚少用之。
在明心術之下,林瑤看到了另一個寺廟,其他并無不同,唯有這棵樹,卻是那個寺廟不曾有的。
“樹里有聲音。”
“這里原本沒有樹。”
兩人同時出聲道。
“你進來最先看到的是什么?”宴無憂忽然看向王川。
王川不防宴無憂會問他,先是一愣,而后一臉認真道:“是這棵菩提樹。它太大了,而且綠得嚇人……”
“不錯。它太扎眼了!”宴無憂點頭道,“那麗娘卻說看到了一座紅墻黑瓦的廟,可你們看,這廟大半都在樹影中,不仔細看,根本看不出它是紅色的。為何這么扎眼的樹,她卻只字不提呢?”
“因為那時候,這里并沒有這棵樹。”林瑤已經有了眉目,泠泠道,“這棵樹,是黑衣人殺了麗娘和袁三郎之后,才出現在這里的。”
王川也有些明白過來,捏著下巴喃喃道:“那黑衣人之后到底做了什么,才會使這棵樹無中生有呢?”
宴無憂眸光一閃,淺淺勾起唇角:“那便問問它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