燧石城,一座依托著巨大山體開鑿出來的城市,遠遠望去,猶如一只匍匐在地的巨獸骸骨。
黑暗時代里,政府不存,大部分人在強大能力者的聚集下,逐漸形成了規模性聚集地。
強大能力者就像是曾經舊世紀的領主,擁有對普通人生殺予奪的權利。
燧石城的入口是一道高達二十米的巨型閘門,由厚重的金屬混合了黑暗生物的骨骼粉末鑄成,門表面鑲嵌著能折射內部火光的紅寶石,如同巨獸的眼睛。
張瑞站在門外,正受到城口守衛的安檢。
守衛是兩個身形高大的能力者,雖然只有E級的水平,但已經是無數普通人難以逾越的高山。
對他們而言,金錢、地位以及女人,這些舊時代里只有達官顯貴才配享有的東西,即使是最低級的能力者,都能夠輕松獲得。
而之所以擔當城衛,不過是城主下達的任務罷了。
在黑暗時代,城衛可不僅僅是看門的那么簡單。
張瑞表露出自己信使的身份,從懷里拿出幾顆金豆,恭恭敬敬的送到兩名城衛手上。
城衛接過金豆,在手上掂了掂,有些嫌棄的掃了張瑞一眼。
“進去吧,入城后最好不要犯事。”
“小的明白!”張瑞弓著腰,一臉諂笑。
對于眼前這兩人的態度他似乎早已習慣。
無論是那個時代,都存在階級制度,只是如今更加明顯罷了。
現在電路和通信早就在黑暗侵蝕下被切斷,城與城之間的交流方式基本只能依靠信使。
因此,在各城間,總有混不下去的人會主動參加信使工作,賺取傳遞消息的賞金。
但高回報意味著高風險,每年都會有許多人死在黑暗中,成為路邊一具骸骨。
張瑞若不是家里妻子病重,也不會走上信使這條路。
事實上,他當信使也才幾個月而已,否則也不會走錯路,繞到被黑暗包裹的長風要塞里。
進入燧石城后,張瑞便前往了城內的信坊。
信坊是各城為了方便信使傳信而專門建立,信使只要將信送到信坊,剩下的工作則會由專門的人送到信件的主人手上。
張瑞在信坊又排隊等了會,輪到他時,便將身后巨大背包里的信件交給工作人員。
“你要在城里待上三天,等信件送到后可能會有回信,到時和賞金一起交給你。”
工作人員交給張瑞一個玉牌,玉牌內標有‘叁柒’的字樣,只有憑借此玉牌他才能拿到這趟送信的賞金。
“多謝!”
張瑞接過玉牌,輕車熟路的來到城中一間信使經常聚集的驛館。
在這里,各城的信使會相互交流,有的還會販賣自己所在城市的小玩意。
“聽說了嗎,上麥城前段時間被黑潮攻破,死了很多人,只有城主帶著部分能力者逃出來。”
“上麥只是一座小城,城主就一位C級能力者,抵擋不住黑潮很正常,只是可憐里面那些人。”
“在黑暗時代里,普通人就跟路邊的野草一樣,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死了。”
“切,誰讓他們不選擇擁有B級能力者坐鎮的大城依靠,這么沒腦子,死了也是活該。”
“唉,很多時候人是身不由己的!”
……
張瑞坐在椅子上,手里捧著一杯渾黃的酒水,細細品著,豎耳傾聽。
酒在這個時代極為昂貴,即使是他們這些信使也只有在經過長時間跋涉后,才會在放松時點上一杯。
可就這么一杯,都需要一顆金豆才行。
“張瑞,沒想到還能在這里見到你。”忽然,一個驚喜的聲音從旁邊傳來。
張瑞抬頭一看,發現是自己曾經在趕路途中遇見過的一位信使。
兩人聯手走過一段路,所以相互認識,沒想到能在這里遇到。
信使死亡是常有的事,所以每一次分別,都不知道何時才會再見。
李盛算是張瑞作為信使這段時間里為數不多的朋友,兩人見面后立刻就交談了起來。
這種情況原本在驛館里是常態,可突然的一聲驚呼,將所有人目光都吸引了過去。
“什么!長風要塞內竟然還有人!”
聽到長風要塞四個字,驛館內大部分人都忍不住停下交談,側耳偷聽起來。
無他,實在是長風要塞太出名了。
作為曾經國內對抗黑暗入侵的前哨,舊時代前許多人短信上都收到過征兵信息,希望年輕一輩前往長風要塞共同抵御黑潮。
然而那個時候國家政府已經瀕臨破碎,這條消息發出后沒多久,國內就四分五裂。
長風要塞也因為獨木難支,最后湮滅在黑潮中。
結果現在有人說,長風要塞內竟然還有人。
張瑞面色尷尬的看了眼周圍,示意李盛小聲些。
“我路線走錯,不小心誤入黑暗禁區,結果看到里面還有一個人活著。
我本想帶著他出來,但被拒絕了,那人執意要繼續守在那里。”
李盛聽后不禁動容,激動道:“國家都完了,黑潮從四面八方侵蝕整個世界,一個長風要塞根本頂不住,他為什么還要留在那里?”
張瑞搖搖頭:“我也不知道,或許是因為……執念吧!”
這句話一出,在場傾聽的所有人心底都忍不住感慨起來。
即使是品性惡劣的信使,這時候也默默低下了頭。
有人猛地仰頭,將杯中渾濁的酒液一飲而盡,有人下意識摸了摸懷里早已褪色的家人照片,有人低聲罵了句愚蠢……
人類是種情感動物,有人或善或惡,但當一個將信念貫徹始終,渾身閃耀著光芒的人出現,他們內心,只剩下五味雜陳。
驛館內詭異的陷入寂靜,無聲的洪流在人心中奔涌。
那是一種久違了,幾乎要被遺忘的情感。
比起這件事,之前上麥城被黑潮攻破的事情,好像都不值一提。
在這個強者為尊,人命如草芥的時代,利益和生存是唯一的準則。
他們這些信使穿梭于黑暗,見慣了背叛和掠奪,早已習慣麻木的活著。
可就在那座被所有人判定為墳墓,被黑暗徹底侵蝕的角落里,竟然還有一個人,為了虛無縹緲的信念,為了一個早已不存在的國家,孤獨的揮動武器,點燃微弱的燈火。
他就像黑暗里的一束光,守住了這個時代里,被人們漸漸拋棄的東西。
驛館內的消息很快就被傳開。
城主府。
一張精致典雅的書桌后,氣質沉穩的中年男人穿著高貴華麗的服飾,指節輕輕叩擊著桌面。
在他對面,站著一位管家似的仆人。
“消息屬實嗎?”
“已經安排人去核查了,按照那名信使拿出的地圖路線,應該很快就會有結果。”
“這種事情,我不希望流傳出去,這會對我們的管理很不友好。”
葉淵淡淡道:“如果消息屬實,那就安排人手把那家伙清理掉吧。”
“是!”
管家應道,轉身離開書房。
葉淵慢慢轉動細膩柔軟的皮椅,雙目注視著巨大落地窗外的景象。
“舊時代的殉道者,就應該跟隨著前人死去,而不是攔在新時代的道路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