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9年

一、催 婚

12月24日

下午6點10分，劉拴寶剛下班，聽見手機響，一看是老爸打過來的，趕快接。他爸劉存福說：“拴寶，新年你能不能回來一趟？”

“今年過年早，1月25號就過年，不計劃回去?！?/p>

“找到對象了嗎？”

“正找著呢。”

“能不能帶回來看看？”

“暫且還不行?！?/p>

“拴寶，人家不來咱家看，就是不愿意，你是讀了研究生的人，這個道理還不懂？非得給你當面說不愿意？城里女的不好找，要樓要車要存款，咱條件達不到。咱村對面那個村叫雁過街村，有個女的在太原打工，年齡大了，托人找對象，來家里問，還是你初中同學，回來見見吧！”

劉拴寶聽了有點窩火，覺得自己念了研究生，再回去找一個農村媳婦，就是降低自己的檔次，懟道：“爸，村里女的才不好找，死要彩禮。城里女的主要看人，相中人了其他都好說。”

“你盡量回來一趟，去雁過街村看看，不要考慮花錢多少，娶上就行，不要讓親戚鄰居一直笑話咱家?！?/p>

“知道了。你最近身體怎樣？”

“出不上氣來，醫生讓早點買氧氣機，保養肺部?！?/p>

“我抽時間去給你買一臺。”

“合適就買一個吧，出不上了氣來太難受了，就這吧！”拴寶他爸掛了電話。

劉拴寶感到有點泄氣，老爸呀！老爸，每次打電話，三句不到就問對象的事，催婚、催婚、催婚……，你就知道催！你覺得我不急呀？我這個“單身狗”過得開心呀？我悄悄流了多少淚你知道嗎？今天是什么節日？是平安夜！你偏偏就說自己病了，多不吉利，你能不能明天說？唉！估計你也不知道這個洋節，除了清明、中秋節、國慶節、過年四個節日，其它你是都不記得，你記得住你的生日嗎？

劉拴寶剛走了20多米，又來一個電話，一看是白玉打來的，趕快接。

“拴寶，公司有任務，估計8點多才能完，快完的時候給你打電話?！?/p>

“你們公司上的日歷就沒有顯示‘平安夜’這個節日？”

“顯示重要嗎？領導沒有看見，或者假裝沒有看見，還不是等于零。明天是圣誕節，你們公司不是照樣上班？”

“那是因為國家沒有放假?！?/p>

“國家還說工人每周工作不能超過40小時，你們公司不是照樣讓你們超額加班？”

“那是因為我們公司生意好、訂單多。要是每天只能工作2個小時，我們還得去哭?！?/p>

“不給說了，我還得干活去。”

劉拴寶回到宿舍，躺在床上，看著天花板發呆。他來自山西省武鄉縣墨鐙鄉青草煙村，一個北方最普通最普通的小山村，出身在一個最普通最普通的農家，長的普普通通，干瘦干瘦，和演員毛孩一樣，姐姐劉拴英已經結婚。他是家里唯一的男孩，被父親給予了厚望，可惜自己學習是一般中的一般，初中讀了四年，高中讀了五年，最后考入了太原科技學院機械設計制造系，一個普通學校普通系；然后考入本校機械工程研究院，而后進入鄭州市航空港區富士達上班，成為中國產業工人的一粒恒河之沙。為了“對得起”的父親的十幾年的辛苦、“實現”父親的愿望，只好說自己在富士達當高級工程師，研發手機。父親聽了從此變得趾高氣昂，見了親戚鄰居就說自己的孩子研發手機。問題在于自己今年已經29歲了，無房、無車、無老婆，屬于“三無人員”，這是富士達工程師的三大硬傷，正在一步步穿透為老爸繪制的“海市蜃樓”?。?/p>

相反，白玉從小就是“別人家的孩子”，父親是位高中語文老師，母親是機關后勤中心干部，高中上的是鄭州市實驗中學，大學上的是中南財經政法大學，畢業后進入中州證券公司，一個字是“順”，兩個字是“順溜”。剛開始當經紀人，劉拴寶非常偶然成為她的客戶。后來，劉拴寶就借口咨詢股票的名義交往，時間長了就熟悉了。家里給她定的找對象三條硬框款：有房、父母至少一方有正式工作、身高170以上，劉拴寶本人是全軍覆沒，一條也不符合，知道自己就是個“戀愛備胎”，所以非常放的開，反而沒有拘束感，相處的非常好。

網上說丈母娘推高房價，不管是否正確，人家是心疼自己的閨女。有個段子說：女孩是招商銀行，男孩則是建設銀行。男人，就是難人；理想，就是離鄉。為了過上美好的生活，就得娶一個媳婦；為了娶一個媳婦，就得買房、買車；為了買房、買車，就得努力奮斗；努力奮斗就推動了社會的進步，應該說“娶媳婦是促進社會發展的重要動力”，而丈母娘則不自覺地“掌握”了社會發展動力的閥門，其功甚偉。

劉拴寶想了半天，忽然苦笑了一聲，感到自己有點傻，思考這個深奧的問題有什么用處呢？改變自己世界的唯一辦法就是娶個媳婦，否則世界就是蒼白的。

7點多，劉拴寶給白玉發一條微信：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，我背上幸福的行囊，裝上快樂的果糖，塞滿開心的禮物，鉆過你家黝黑的煙囪，越過你家老高的房梁，終于來到你溫暖的床，放一個紅紅的蘋果，加上我思念的便簽，溫馨的寫上：平安夜到此一游，欠我的錢圣誕節別忘記還。

一會兒，白玉回復：在哪里抄的？居然有情節。

“精心為你而抄。”

“再抄一篇?！?/p>

劉拴寶又發了一篇：我想讓陽光溫暖你，用美酒陶醉你，用星光裝點你，用美食滿足你，用煙花燦爛你，用幸福淹沒你，可我做不到，只能用短信祝福你:平安夜平安快樂，一年四季平安快樂。

白玉回復一個滿意的表情

劉拴寶又發了一篇：平安夜最想和誰一起過？老板說：“和員工一起加班！”老師說：“和學生一起學習！”將軍說：“和士兵在一起演習！”我說：“和你一起快快樂樂地過！

白玉回復到：我們經理真心喜歡在平安夜和員工一起加班！

“是真心嗎？肯定是個油膩男，否則他老婆早就把他拽回去了?！?/p>

“他媽媽才能這樣。”

又過了很大一會兒，白玉發來信息：咋不發了？

拴寶回復：我是江郎才盡。

“好自戀！”

“我自戀過嗎？我一直在自卑?！?/p>

“你是江郎了，還自卑？”

劉拴寶從百度上查了一下“江郎才盡”這個成語，不禁啞聲失笑。

回復道：當過江郎的書童。

8點20分，白玉打電話說到王婆大蝦見面。劉拴寶出門打上車，到處堵車，結果走了1個小時。到了王婆大蝦，看見門口排著長隊，又打電話，白玉說五分鐘見。一會兒，白玉來了，瘦高個子，瓜子臉，戴著厚厚的鏡片。

劉拴寶說：“白玉，本來吃一頓王婆大蝦吧！結果排了這么長的隊，咋辦？”

白玉看著排隊的人說：“走吧！明天再來?！?/p>

劉拴寶和白玉又走了一段路，看見一家叫“干鍋鴨頭”飯店，劉拴寶指著這件飯店說：“你的最愛！”

“好幾天不吃了，正想吃?！?/p>

“你就是吃垃圾食品的命?！?/p>

他們進去吃，在吃的過程中，劉拴寶想起老爸剛才說得話，決定試探一下白玉的“底牌”，就說：“白玉，到過山西嗎？”

“去過五臺山?！?/p>

“你去的旅游地點都是‘古色’，應該到我老家武鄉縣瞻仰一下‘紅色’景點，體會一下你的幸福生活是從哪里來的?！?/p>

“你是政治老師呀？”

“到我老家一回，你才能身臨其境感受到革命年代的艱苦，那不是政治老師能講出來的。元旦放假，到我們老家轉轉吧？”

白玉考慮了一會兒，說：“元旦期間是公司最忙的時候，很多財務要結算，不要說去你家，就是回我家都精確到分?！?/p>

劉拴寶聽了，感到一絲失望，老爸說人家不和你來咱家，就是不愿意，自己就是在“陪太子讀書”，可能真的沒有什么機會。于是，把憤怒的矛頭指向了中州證券，說：“你們單位太不注重保護員工的身體健康，把女的當男的用，男的估計會被當驢用。”

“誰給你說的？”

“還用說，我站在你們單位門口看，女的出來一副‘月落烏啼霜滿天’的樣子，面色蒼白、郁郁寡歡，‘簾卷西風，人比黃花瘦’；男的是一副‘天將降大任于是人也’的樣子，聰明絕‘頂’，一望無‘際’，兩目無神，四體不穩。”

“哈、哈、哈……”

白玉笑的前仰后合，說：“劉拴寶，讓你說個正經話吧！你是詞不達意，罵起人來，還是一套一套的，幸虧你學的是理科，否則你還要當了魯迅。”

“魯迅也是理科生，人家明明是醫生，發現救人不能救中國，必須救社會，于是棄醫從文，對吧？”

“你這回說對了。”

“什么這回說對了，你不要小看理科生的文學底蘊，很多大作家就是醫生、建筑師?！?/p>

兩人正吃著，白玉的電話響了，她爸打過來電話說：“白玉，在哪里？咋還沒有回來？”

“我在街上吃飯。”

“我在家里已經給你做好了，外面的飯太油膩，而且油不好，和誰在一快吃？”

“和我們單位的同事一起吃。”

“我接你去？”

“不用，我馬上就回去。”白玉說著掛了。

劉拴寶說：“你老爸是不是有點關愛過度？”

“關愛有過度的嗎？我覺得只有不夠?！?/p>

“那我問你一個問題，如果我把你綁架了，你爸會拿多少錢來贖你？”

“你要多少，他給你多少?！?/p>

“某一天，我給你喝上蒙汗藥，你睡上一天，然后我給你爸打電話要30萬，你爸打過錢來，我把你叫醒，然后，你高高興興回家了，看見你爸、你媽在那里哭哭啼啼，是不是很搞笑？”

“搞笑個屁，欺騙人家的感情。”白玉起身掐了劉拴寶一下。

“第二天，我再把30萬給你爸打回去，附上一條短信：‘人質太丑，今日放走，贖金全退，婚禮作陪’，你爸是該高興，還是該不高興呢？”

“劉拴寶，你個小人，你才長的丑!你是富士達最丑最丑的男人。”白玉踹了劉拴寶一腳，還沒有解了心頭狠。

吃完飯后，劉拴寶打車，把白玉捎到望月人家，然后回公司宿舍睡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