辦公室的日光燈發出慘白的光，李平安盯著電腦屏幕上跳動的代碼，感覺眼皮有千斤重。

凌晨三點，又一個被迫加班的夜晚。

他揉了揉布滿血絲的眼睛，伸手去拿桌上那罐已經涼透的咖啡。指尖剛碰到罐身，心臟突然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，劇烈的絞痛從胸腔炸開。

“呃……”

李平安張了張嘴，卻發不出完整的聲音。視野開始旋轉，同事模糊的驚呼聲仿佛隔著水面傳來。他試圖抓住什么，身體卻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。

后腦撞在地板上的瞬間，他最后的念頭是——這個月的全勤獎，沒了。

然后，是無邊的黑暗。

不知過了多久，意識像是沉在深海中的氣泡，緩慢上浮。

李平安感覺到一種奇異的包裹感——不是躺在病床上，也不是飄在空中，而是被某種溫暖、稠密的物質全方位包裹著。像是泡在溫泉里，但水溫恒定得詭異。

他試圖睜開眼睛。

失敗了。

不是眼皮沉重，而是……他根本沒有眼皮這個概念。或者說，他失去了“睜眼”這個動作所需要的生理結構。

恐慌開始蔓延。

怎么回事？我不是猝死了嗎？這是哪里？地獄？天堂？還是……

【叮——檢測到合格意識波動，正在匹配載體……】

一道冰冷、機械的聲音直接在“腦海”中響起。沒有經過耳朵，就像有人把文字刻進他的思維里。

“誰？誰在說話？”李平安想喊，但發出的不是聲音，而是一段劇烈的意識震蕩。

【載體匹配完成：先天第一只穿山甲（未孵化）。匹配度：99.7%，優秀。】

【洪荒茍道系統綁定中……10%…50%…100%。】

【綁定成功。宿主你好，我是你的生存輔助系統。現在開始傳輸基礎信息，請接收。】

“等等！什么穿山甲？什么洪荒？”李平安的意識在咆哮，但那股信息流已經不容分說地涌了進來。

無數畫面和概念碎片炸開：

——混沌未分，天地未開，三千魔神縱橫的蠻荒時代。

——盤古即將開天，萬物尚未孕育。

——而他，李平安，一個二十一世紀的程序員，現在成了一顆蛋。

準確說，是一顆包裹在混沌氣流中、尚未孵化的穿山甲卵。還是“先天第一只”，聽起來很厲害，但系統信息里用紅字標注的“存活率預測：0.01%”讓他一點也高興不起來。

【信息傳輸完畢。宿主，歡迎來到洪荒開天前夕。】系統的機械音里，居然透出一絲若有若無的……幸災樂禍？【你是此方世界唯一的變數，也是唯一需要在混沌中學習如何當穿山甲的智慧生命。祝你好運。】

“我要回去！”李平安的意識在“蛋”里橫沖直撞，“送我回去！我還有房貸沒還完！我下個月要相親——”

【抱歉，原身已確認死亡，無法返回。】系統的聲音冷酷無情，【當前優先事項：破殼。你已在混沌中孕育九千九百年，距離自然破殼還剩三百年。但根據測算，盤古將于一百年后開天。若不能提前破殼并建立初步生存能力，開天余波將直接湮滅這顆卵。】

李平安愣住了。

三百年對一百年？這不就是等死嗎！

“那怎么辦？快幫我想辦法啊！”他徹底慌了。猝死已經夠倒霉了，死后還要再死一次？還是魂飛魄散的那種？

【系統權限有限，只能提供輔助。】機械音說道，【破殼需要你自己完成。現在，請嘗試集中意識，感應你的‘殼’。作為先天生靈，你的卵殼與混沌之氣交融，既是保護，也是束縛。你需要用意識引導本能力量，從內部打破它。】

李平安強迫自己冷靜下來。雖然這一切荒誕得像一場噩夢，但心臟殘留的絞痛和周圍無比真實的包裹感都在告訴他——這不是夢。

他死了。

然后成了洪荒世界里一顆即將被盤古開天震碎的……穿山甲蛋。

“好，我試試。”他的意識漸漸收攏，開始按照系統模糊的指引，去“感受”自己此刻的存在。

很奇妙。

他感覺不到手腳、軀干、頭顱，只有一個完整的、橢圓形的“自我邊界”。邊界之外是流動的、灰蒙蒙的混沌之氣，邊界之內則是溫暖稠密的營養液和他這團意識。

“殼……在哪里？”

【就是你感知到的‘邊界’。用意識去推動它，想象你在伸展四肢——雖然你現在還沒有四肢。】

李平安努力想象自己伸出手去推一堵墻。意識集中在“邊界”的某一點上，用力——

毫無反應。

蛋殼紋絲不動，混沌之氣依舊在外部緩慢流轉。

【力度不足。你的意識強度僅相當于普通人類，而這是需要撼動混沌物質的先天卵殼。】系統點評道，【建議進行意識強化訓練。發布新手引導任務：完成一次有效的意識波動。】

“有效的意識波動？什么意思？”

【想象你的意識是一塊石頭，投入思維之湖，需要濺起漣漪。目前你的意識波動雜亂無章，無法形成合力。集中，想象一個簡單的動作，比如‘點頭’。】

李平安感覺自己在被一個AI教怎么做“鬼魂”。他嘗試清空雜念——這很難，畢竟他剛剛得知自己變成了一顆蛋——然后努力想象自己“點頭”的樣子。

一下。

兩下。

【檢測到規律意識波動，幅度微弱但結構穩定。任務完成。】

【獎勵發放：混沌感知（被動）。】

一股清涼的感覺流過意識核心，李平安突然“看”到了更多東西——不是用眼睛，而是一種全方位的感知。他“看到”自己這顆卵懸浮在無邊無際的灰色氣流中，卵殼呈暗金色，布滿天然玄奧的紋路。那些混沌之氣并非靜止，而是以復雜的規律緩慢旋轉、碰撞，偶爾迸發出微弱的火花。

他甚至能模糊感知到極遠處，有一些龐大到無法形容的陰影輪廓在緩緩移動，散發出令人靈魂戰栗的氣息。

【那些是混沌魔神，距離你極遠，不必擔心。】系統適時解釋，【現在，嘗試用強化后的意識，配合新獲得的感知能力，尋找卵殼的薄弱點。】

李平安壓下對遠方陰影的恐懼，將感知集中在自己的卵殼上。暗金色的殼看似渾然一體，但在混沌感知中，某些區域的紋路流轉略有滯澀，能量相對稀薄。

他選中了能量最稀薄的一處，再次集中意識，想象自己用盡全力撞向那個點——

嗡。

這一次，卵殼傳來了極其微弱的震動！

有戲！

李平安精神一振，不顧意識傳來的淡淡疲憊感，開始一次又一次地“撞擊”那個薄弱點。震動一次比一次明顯，卵殼內部的營養液也隨之蕩漾。

【效率低下，但方向正確。】系統記錄著，【照此進度，預計需要不間斷撞擊八十七年方可破殼。距離盤古開天，還剩九十九年零十一個月。】

“……”李平安想罵人，但他連嘴都沒有，“有沒有快一點的辦法？”

【有。混沌氣流并非均勻。每隔一段時間，會有規律性的能量潮汐。在潮汐峰值時，混沌之氣對卵殼的壓力增大，若能在彼時從內部配合沖擊，可大幅提升效率。根據計算，下一次小型潮汐將在約三十個混沌時后抵達。】

“混沌時是多久？”

【以你前世的時間觀念，約三個月。】

李平安沉默（雖然他現在無法做出沉默的表情）。也就是說，他要先練習三個月撞擊，然后在潮汐來時全力一搏？

【是的。另外提醒，意識持續活動會消耗魂力。你需要學會在沖擊間隙進入低功耗的‘沉眠’狀態，以恢復消耗。否則，可能在破殼前就意識消散。】

系統的用詞越來越像在指導一個智能設備。

李平安苦笑。他開始在“撞擊”和“沉眠”之間尋找節奏。撞擊一百次，沉眠恢復。再撞擊，再沉眠。

混沌中沒有日月，時間的概念變得模糊。只有系統每隔一段時間報出的倒計時，提醒他盤古開天正在逼近。

在不知道第幾次沉眠醒來后，李平安忽然想到一個問題。

“系統，你說我是‘先天第一只穿山甲’，那我破殼后，算是……什么修為？”他看過一些洪荒小說，記得里面有什么地仙、天仙、金仙之類的。

【修為？】系統的機械音似乎卡頓了一下，【宿主，你目前是‘未孵化狀態’，無修為。破殼后，為‘先天幼生體’，可類比為……擁有先天跟腳的野獸。】

野獸？！

“你不是說我是先天生靈嗎？怎么是野獸？”李平安無法接受。

【先天生靈指的是跟腳出身，不代表實力。】系統無情打破他的幻想，【龍、鳳、麒麟初生時也算先天生靈，但他們天生強悍。而你，是穿山甲。天賦能力偏向防御、掘地、隱匿。正面戰斗力，約等于零。】

李平安感覺自己的意識都要凝固了。防御？掘地？這不就是……打洞嗎？！

【準確說，是精通土行大道相關的掘地和防御。潛力極高，但需要時間成長。】系統補充道，【而在你成長起來之前，混沌中有三千魔神，開天后洪荒有無數兇獸、先天神祇，隨便一個余波都能讓你灰飛煙滅。】

“所以你的名字叫‘茍道系統’……”李平安明白了，一股悲涼又滑稽的感覺涌上來，“就是教我怎么茍活下去？”

【總結精準。本系統宗旨：生存第一，發展第二。不主動作死，不參與大勢，低調發育，穩健長生。】系統甚至用上了排比句，【現在，請專注破殼。這是你茍道生涯的第一步，也是最重要的一步。】

李平安嘆了口氣。還能怎么辦呢？練吧。

撞擊，沉眠。再撞擊，再沉眠。

他對意識力的運用越來越熟練，甚至能分出兩股意識，一股持續撞擊薄弱點，一股觀察卵殼紋路的變化。他發現，隨著撞擊，薄弱點周圍的紋路會亮起極其微弱的金光，然后又暗淡下去。每一次金光亮起，似乎都會讓卵殼的結構松動一絲。

【宿主領悟‘內視觀察’，意識控制力微幅提升。】系統給出正面反饋。

時間一點點流逝。系統的倒計時不緊不慢地跳動著。

終于——

【檢測到混沌能量潮汐前鋒，預計六十息后抵達宿主位置。請做好準備。】

李平安立刻從沉眠中徹底清醒，所有意識收攏，高度集中在那個已經被撞擊了數萬次的薄弱點上。他能“感覺”到，外部的混沌氣流開始加速，壓力正在緩慢上升。

【五十息。】

卵殼外，灰色的氣流開始發出低沉的呼嘯。

【四十息。】

李平安開始調動所有意識力量，在“撞擊點”后方蓄力。像拉滿的弓弦。

【三十息。】

壓力明顯增大，卵殼發出細微的“嘎吱”聲。薄弱點的紋路開始自主發亮。

【二十息。】

就是現在！

李平安沒有等系統倒數完，積蓄已久的所有意識力量，化作一柄無形的重錘，狠狠砸向那個發亮的點！

與此同時，外部混沌潮汐的峰值壓力轟然降臨！

砰！！！

一聲遠比以往劇烈百倍的震動從卵殼傳來。緊接著，是清晰的、令人欣喜的——

咔嚓。

一道細微的裂縫，出現在了暗金色的卵殼之上。

【破殼進程：1%。】系統的聲音響起，【恭喜宿主，成功在潮汐輔助下擊裂卵殼。裂縫已產生，后續破殼難度將大幅降低。預計完全破殼時間縮短至：三年。】

三年！從三百年到三年！

李平安欣喜若狂，意識波動劇烈起伏。雖然只是裂了條縫，但希望的光芒已經照了進來！

他迫不及待地將一絲感知順著裂縫延伸出去，想看看外面的混沌世界。

然而，就在感知觸碰到裂縫的剎那——

一股無法形容的、蠻荒古老的氣息順著縫隙滲入。

緊接著，他“聽”到了一個聲音。

不，不是聽到。是直接震蕩在他意識深處的、宏大低沉的呢喃，用的是他無法理解卻又能莫名領悟的語言：

“……大道……孕育……將出……”

這聲音仿佛來自混沌深處，帶著俯瞰萬古的漠然。

李平安的意識瞬間凍結。

這不是系統的聲音。

這是……混沌中某個存在的低語？

他這微不足道的破殼動靜，難道……引起了某些可怕存在的注意？

【警告！】系統的機械音第一次出現了急促的波動，【檢測到高位格意識掃過！立即停止一切活動！進入深度沉眠！快！】

裂縫之外，混沌之氣驟然變得狂暴。

一只無法形容其巨大的、介于虛實之間的眼眸虛影，在無盡的灰色深處，緩緩睜開一道縫隙。

眼眸的目光，似乎穿越了重重混沌，朝著這顆剛剛裂開一條細縫的穿山甲卵……

瞥了一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