8月27日。
這個日子,顧臨霆這輩子都忘不了。
是他和姜瀾的結婚紀念日。
也是他摯愛之人余雪音的忌日。
那朵純潔無瑕、白茶花般的女孩,在九年前的8月27日,因心臟病搶救無效,永遠的離開了他。
她甚至沒有留下只言片語,就徹底消失。
從此,她成了他這輩子忘不掉、放不下,卻再也得不到的人。
顧臨霆就這么靠在窗邊,手指間捏著一支沒有點燃的香煙,看著走廊里來來往往的護士、患者,心緒復雜、落寞凄冷。
“水果供品、香燭紙錢我們都準備好了,你記得買一束雪音最喜歡的百合花。”
顧臨霆喉嚨一緊,帶著幾分黯然和低落,“知道了,姐夫。”
被他喚做姐夫的男人,叫阮志強。
他是阮又薇的父親,也是余雪音的姐夫。
顧臨霆這些年都隨著余雪音,尊稱他一聲姐夫。
他不由得回憶起了從前。
那時候,他剛升入華京大學。面對一眾家境優越、出身本地的同學,唯有余雪音和他家境相似,出身寒門。
兩個人自然而然的抱團取暖,惺惺相惜。
一來二去,他們對彼此產生了好感。
可是,余雪音身體不好,她患有先天性心臟病。
從小失去父母的她,是被姐姐和姐夫拉扯大的,家里沒有多余的錢給她看病,更沒錢請頂尖醫生開刀做手術。
因著這件事,貧窮無力的顧臨霆,始終沒敢踏出那一步。
余雪音也明白,自己這副身體,別說生孩子了,連看不看得到明天的太陽,都不確定。
他們默契的,沒有捅破那張窗戶紙。
直到某天,余雪音病了,不得不退學回家。
好在那時候學校里組織捐款,余雪音才有錢看病,扛過了那一劫。
再后來就是姜瀾出現在了他身邊,對他窮追不舍。
顧臨霆曾經聯系過退學的余雪音,問她覺得姜瀾怎么樣。
她送上了祝福。
于是,顧臨霆跟姜瀾在一起了。
年少萌發的愛情,是最真摯最難以忘懷的。
顧臨霆在心里暗暗發誓,等他有錢了,一定要帶余雪音看最好的醫生,做最好的治療。
九年前,他終于做到了。
他輾轉多方關系請到了全球最頂尖的心外科醫生,他可以毫不費力的支付昂貴的手術費。
可是,卻因為姜瀾從中作梗,耽誤了治療,讓余雪音死在了手術室。
他的白月光,死在了他和姜瀾結婚紀念日那天。
這成了他終生的遺憾!
阮志強陰冷冷的交代完,話鋒一轉。
“又薇現在被移交到刑警大隊了你知道吧?她是為了你進去的,你盡快想辦法把她救出來,免得她小姨媽在天上都不得安寧!”
“?”
顧臨霆蹙著的眉宇,更深了。
移交刑警隊了?
阮又薇真的涉及刑事案件了?
那事情就變得復雜多了。
顧臨霆沒說話,阮志強冷哼一聲,火爆脾氣瞬間點燃。
他怒斥道:“我女兒跟了你這么久,你不能不管她。當年,是姜瀾害死了雪音,她現在又故意陷害又薇,想讓她吃牢飯。她就是見不得我們好過!”
顧臨霆心頭壓了塊石頭,沉重得很,“姜瀾……不是那樣的人。”
“顧臨霆,你還敢替她說話?!當年要不是姜瀾,雪音能被耽誤治療嗎,她能死在手術臺上嗎?又薇和雪音長得那么像,姜瀾當然容不下又薇。”
顧臨霆啞然。
或許以前姜瀾確實容不下阮又薇,可是現在……顧臨霆不確定了。
“又薇是雪音最疼愛的外甥女,臨走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又薇。你們害得雪音死不瞑目,難道還要害死她的外甥女嗎?”
阮志強機關槍似的連續攻擊。
他知道顧臨霆的軟肋在哪,這些年只要一提到余雪音,對方就會繳械投降。
誰讓余雪音是顧臨霆得不到的白月光呢!
只可惜,他那個小姨子沒福氣,沒有嫁給這種潛力股。
要不然,他們阮家早就富貴發達了。
好在阮又薇長得和余雪音很像,比親生母女還像。
三年前,他們把阮又薇送到顧臨霆身邊,果然如他們所料的那般,顧臨霆很寵愛又薇,什么都給她。
他們阮家的日子,終于又滋潤了起來。
這是顧臨霆和姜瀾欠他們的,這輩子都別想還清!
“顧臨霆,我女兒清清白白的跟了你,你可不能辜負她啊!”
“又薇的事,我會想辦法的。”顧臨霆勉強答應了下來。
“這還差不多,你別讓雪音在天上都放心不下。”
阮志強說著說著,隨即又道,“對了,又薇的弟弟又擎考上了民辦本科,眼下馬上開學了,學費還沒有湊齊,我又聯系不上又薇……”
“多少錢?”
“不多不多。”阮志強笑笑,“五十萬。”
顧臨霆呼吸一滯。
他很清楚阮志強什么德行。
文化程度不高,將近五十歲了沒好好工作過,游手好閑,好吃懶做。
這些年,沒少借著余雪音和阮又薇的名義,跟他要錢。
男人冷冷道:“民辦本科沒有這么貴的學費,他上得又不是貴族學校!”
他兒子都沒花這么多錢上學呢!
“他考上了,總不能不供他吧?你也不希望他像雪音一樣,被同學嘲笑窮酸吧?你既然叫我一聲姐夫,那咱們都是一家人,這點錢算什么?”
“三十萬,多了沒有。”
顧臨霆語氣冰冷。
“行吧,那我讓又擎省著點花。”阮志強勉強同意了,“你記得把又薇救出來!”
顧臨霆掛斷電話,看著窗外,逐漸失神。
——
病房里。
顧星河還沒蘇醒。
關玉琴把顧佑紫和顧臨華都叫來了醫院。
娘仨坐在沙發那邊,嘀嘀咕咕的說著什么。
“星河怎么又進醫院了,短短一個多月,這都第幾次了?”
顧佑紫不甚滿意的說著,沒有對病人的關心,只有埋怨。
顧臨華幫關玉琴揉肩捏背,嘴甜道:“媽,嫂子這一離婚,就屬你最辛苦了,我給你捏捏。”
“還是你最貼心。”
關玉琴瞥了眼床上的顧星河。
壓低聲音道:“你們那位大嫂厲害著呢,離開你哥,扭頭就攀上了軍區大院的大首長,誰也不放眼里了。星河這次暈倒,估計是被氣得。”
顧臨華一愣,“什么?我大嫂,真的跟軍官在一起了?”
“你知道這事兒?”
顧臨華解釋道:“姜瀾搬出顧家的當晚,我就碰到她和溪溪上了一輛軍用車。那時候我哥還說我看錯了。”
“瞧瞧,我就說姜瀾這次鬧離婚很不對勁!”
關玉琴一聽,就更確定了,“姜瀾早就給你哥戴了綠帽子,哼,我饒不了她!”
顧臨華眼珠子直打轉,提醒道:“媽,她還要走了我哥的五千萬!咱們得追回來啊!”
“放心,阮又薇今天下午給我發了一些資料。我得找個機會,好好治治這個水性楊花的女人!”
顧佑紫擔憂道:“媽,對方那么厲害,會不會報復顧家啊?”
“怕什么?咱們占理,就是告到天皇老子那,也得向著咱們!”
“說得也是,他們那些體制內的,最怕曝光丑聞了。”
此時,顧臨華已經打起了主意。
“媽,要回來的錢能不能分我一半?我看上一輛跑車很久了……”
“你哥賺錢不容易,你也得學會替他分擔才行。”
關玉琴不軟不硬的說了一句,但最終還是很溺愛小兒子,“你拿兩千萬就得了,我跟你姐一人五百萬,剩下的還給你哥。”
“謝謝媽!”
“媽,我最愛你了!”
三言兩語間,他們已經分配好了五千萬。
病床上,顧星河幽幽轉醒。
他閉著眼沒有動,已然聽到了奶奶和叔叔他們的盤算。
少年不由得咬緊了牙根。
他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:妹妹將來要嫁人,是別家的人,不能分財產。叔叔是一家人,要互相幫襯。
“互相”二字實在多余,這么多年叔叔他們像只螞蟥,扒著他們家財產瘋狂吸血。
他以前沒覺得不對勁,可不知為什么,此刻聽著他們偷偷算計姜瀾,算計顧家的財產,就覺得無比惡心。
他動了動身子,假裝剛醒。
顧佑紫發現后,連忙給親媽和弟弟遞了個眼神。
三個人立馬噤聲。
臉上堆了笑意,走了過來。
關玉琴擔憂道:“乖孫孫,什么時候醒的?還頭暈嗎?”
“剛醒。”
顧佑紫看他興致不高,言語間也不滿起來,指責道。
“你這孩子,三天兩頭的跑醫院,可把我們給累壞了。尤其是你奶奶,都快擔心死你了。你長大后,要好好孝順你奶奶孝順我們,知道嗎?”
顧星河別開臉,厭惡道:“我又沒讓你們照顧我,有什么好孝順的。”
“你這孩子,怎么說話的?大家辛辛苦苦的跑到醫院照顧你,還成我們的錯了?”
顧佑紫雙手叉腰,瞪著病床,“你媽慣著你,我們可不會!”
眼看這倆人要吵起來了,顧臨華連拉帶拽的把她帶走了。
關玉琴只當顧星河心情不好,沒再說什么。
顧星河忽然明白了一句話:沒媽的孩子像根草。
跟著媽媽的顧月溪,享受著傅家給她的優質資源,被一群人當寶貝似的寵著。
跟著爸爸的他,身邊圍繞著至親,卻受了很多從未有過的委屈。
他蒙上被子,直接無視這些人。
偷偷打開手機,他想告訴姜瀾,奶奶和叔叔他們打算對付她,找她要回五千萬財產。
可打了很多字又刪掉。
最終只有四個字。
【小心奶奶。】
——
顧臨霆托人,打聽到了阮又薇的情況。
這才得知,阮又薇不止是派人阻攔姜瀾的車那么簡單。
警方通過聊天記錄,查明阮又薇故意讓人壓車,等時間來不及時,就放姜瀾的車子離開。
這個時候,姜瀾為了趕時間,肯定會加速行駛。
于是,他們便可以順理成章、毫無痕跡的制造一場車禍。
這些,都是警方通過聊天記錄和審訊相關人員所得出的結論。
證據擺在那,阮又薇怎么都算不上無辜。
掛斷電話,顧臨霆覺得身上有些冷。
他想起姜瀾的話——“如果今天早上你的女兒出事了,你也要這么質問我嗎”。
原以為她只是危言聳聽,想要給阮又薇扣帽子。
沒想到這些都是真的……
他當然不希望自己的女兒出事,畢竟是親生孩子,虎毒不食子。
可是……
余雪音的一顰一笑浮現在他腦海里,那張臉跟阮又薇的臉重合。
他終究還是不忍心。
他已經對不起雪音了,此生無法彌補。只能把對雪音的虧欠,轉移到阮又薇的身上。
好在月溪和姜瀾沒出什么大事,阮又薇頂多算個未遂。
于是,顧臨霆特意找了個高級律師,委托他把阮又薇撈出來。
沒想到,律所一聽是這樁事,沒有一個敢接手的。
而刑警隊更是鐵板一塊,油鹽不進。
顧臨霆明白,這必然是傅夜驍安排的。
顧臨霆一時間很無力,縱然他從一無所有打拼到現在,依舊無法真正的跨越階級。
他曾經鄙夷姜瀾的無用、姜家的沒落,現在都如回旋鏢一般,精準的刺到了他的身上。
顧臨霆最終,給姜瀾打了電話。
是正常呼叫的聲音。
男人莫名松了口氣,沒有拉黑他就好。
直到十多秒后接通。
顧臨霆皺著的眉宇,才舒展開來。
“姜瀾,后天是我們結婚二十周年紀念日,你好好打扮一下,我帶你去個地方。”
“呵……”
電話那頭,傳來低冷輕蔑的男性笑音。
顧臨霆盯著手機,一怔。
沒錯,這是姜瀾的電話號碼。
“都離婚了還要過結婚紀念日?顧總,腦袋空不要緊,關鍵別進水。”
傅夜驍嫌棄嘲諷的聲音,鉆入顧臨霆耳朵里。
顧臨霆看了眼時間。
晚上十一點。
他心頭瞬間涌上無數怒意,甚至都無法控制自己的氣息。
“姜瀾呢?”
“我女朋友在洗澡。”
顧臨霆猛地攥緊手機,怒火迸發,聲音都拔高了好幾個聲調。
“女朋友?她什么時候成你女朋友了?!”
“昂~”傅夜驍慢悠悠道:“我們在一起了,也見過家長了。到時候來喝我們喜酒啊,前、夫、哥。”
男人緩慢的吐出這三個字,戲謔的笑聲如銀針般刺入顧臨霆的耳膜。
他腦海里只盤旋著三個字。
憑什么?!
憑什么?!
姜瀾憑什么扔下他,去當別人的女朋友?!
顧臨霆脖子里的青筋跳動著,手機幾乎快要被攥碎。
他咬著牙根,聲線粗重。
“傅夜驍,也就是你把她當成寶貝。你想娶她?呵呵……”顧臨霆心底冒出強烈的惡意,陰惻惻道:“就她做得那些事,她都不一定過得了政審!”
“那又怎么樣?”
跟顧臨霆的暴怒比起來,傅夜驍一直都是慢條斯理的。
“我愛的是她,又不是她的政審。不像你,利欲熏心,唯利是圖~”
“你!”
顧臨霆怎么都沒想到,身居高位的傅夜驍,不但是個綠茶,還是個戀愛腦。
他直接撂下話,“那你轉告姜瀾,后天是雪音的忌日,我在頌山陵園等她。”
電話掛斷。
過了一會兒,姜瀾洗漱好回來了。
傅夜驍眨著眼撒著嬌,率先認錯。
“我動了你的手機,接了前夫哥的電話。”
“哦。”姜瀾擦拭著頭發,沒放在心上,只隨口問道:“他又抽什么瘋?”
傅夜驍沒回答,反而換了個問題。
帶著幾分期待和緊張,盯著姜瀾開口。
“瀾瀾,后天我帶你去基地,好不好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