溪水潺潺,帶著那絲若有若無的血煞之氣,如同一條隱形的毒蛇,在林墨心頭纏繞。短暫的休息無法恢復(fù)多少體力,但危機感驅(qū)使他必須立刻行動。
他再次將左慈負在背上,用布帶將趙六綁在身前。左慈的氣息依舊微弱,但意識尚存,低聲道:“小友……此去兇險……若事不可為……當以保全自身為上……”
林墨沉默點頭,沒有回答。他調(diào)整了一下呼吸,感受著新融合的密鑰碎片帶來的、與周遭環(huán)境更加緊密的聯(lián)結(jié)。這聯(lián)結(jié)讓他能更清晰地感知到溪水中那縷血煞之氣的流向,也讓他對腳下的山路多了一絲本能的熟悉,避開那些特別濕滑或松動的區(qū)域。
他沿著溪流,向下游跋涉。這一次,不再是盲目逃竄,而是有目的的探查。密鑰的感知如同無形的觸角,延伸向前,捕捉著空氣中每一絲不尋常的波動。
越往下游,溪流逐漸變寬,水勢也稍顯平緩,但那股血煞之氣卻越發(fā)明顯,甚至溪水邊緣的巖石上,都開始出現(xiàn)一些不正常的暗紅色沉淀。空氣中除了山林固有的草木泥土氣息,也開始混雜進一絲令人作嘔的、類似屠宰場般的腥甜。
途中,他們再次發(fā)現(xiàn)了人為的痕跡——不是西涼騎兵的蹄印,而是一些零亂的、帶著泥土的腳印,以及被利刃砍斷的荊棘枝條。看方向,也是順著溪流而下。
“除了西涼兵……還有別人……”林墨心中警惕更甚。
又行進了約莫半個時辰,前方隱約傳來了人聲!并非西涼兵的呼喝,而是一種壓抑的、帶著痛苦和恐懼的啜泣與呻吟,間或夾雜著幾聲粗暴的呵斥。
林墨立刻停下腳步,示意左慈噤聲,自己則憑借密鑰的感知和茂密林木的掩護,如同貍貓般悄無聲息地向前摸去。
穿過一片低矮的灌木叢,眼前的景象讓他血液幾乎凍結(jié)!
溪流在這里拐了一個彎,形成了一處相對開闊的河灘。而此時,河灘上竟密密麻麻地跪滿了人!看衣著,都是普通的山民百姓,有男有女,有老有少,怕是有數(shù)百之眾!他們個個面黃肌瘦,衣衫襤褸,被粗大的麻繩捆綁串聯(lián)在一起,許多人身上帶著鞭痕,臉上寫滿了恐懼與絕望。
而在這些百姓周圍,是數(shù)十名身著雜色服裝、手持兵刃的兇悍之徒,看其打扮作風,并非正規(guī)軍隊,更像是……山賊流寇!他們揮舞著皮鞭和刀劍,呵斥著跪地的百姓,維持著秩序。
河灘中央,壘起了一個簡陋的土臺。土臺之上,豎立著幾根木樁,木樁上捆綁著幾個奄奄一息、似乎是被抓來立威的百姓。更令人發(fā)指的是,土臺一側(cè),堆積著一些殘缺不全的人類尸骸,鮮血浸透了下方的泥土,那溪水中的血煞之氣,源頭正是于此!
而在土臺最前方,一個身著黑色勁裝、臉上帶著一道猙獰刀疤的頭目,正手持一個詭異的、仿佛由人骨凋琢而成的號角,面向跪地的百姓,用一種狂熱而殘忍的語氣嘶吼著:
“……能成為‘圣骸’降臨的祭品,是爾等螻蟻的無上榮光!待血祭完成,圣骸之力將滌蕩世間,賜予我等新生與力量!反抗者,死!順從者,或可留得一命,侍奉圣骸!”
圣?。垦溃浚?/p>
林墨瞬間明白了!這些山賊流寇,竟然是“星骸”的信徒!他們在此聚集如此多的百姓,是要進行一場大規(guī)模的血腥獻祭,以召喚或增強所謂的“圣骸”之力!難怪西涼騎兵會出現(xiàn)在崤山,胡車兒恐怕不僅僅是來搜尋自己,更是為了與這些信徒匯合,或者監(jiān)督這場獻祭!
眼前這慘絕人寰的一幕,讓林墨胸中怒火翻騰,幾乎要壓制不住沖出去的沖動。但他看著身后奄奄一息的左慈和趙六,看著河灘上那數(shù)十名兇悍的信徒和數(shù)百名毫無反抗之力的百姓,強行冷靜下來。
硬拼,毫無勝算,只會枉送性命,連同那些百姓一起遭殃。
必須想辦法破壞這場獻祭!
他的目光快速掃過整個河灘。信徒頭目手中的骨制號角,似乎是儀式的關(guān)鍵。那些被捆綁的百姓,是待宰的羔羊。而信徒們雖然兇悍,但紀律松散,站位也并非無懈可擊。
密鑰碎片帶來的敏銳感知,讓他能清晰地“聽”到那頭目嘶吼時,骨制號角與周圍環(huán)境中某種陰冷能量產(chǎn)生的共鳴。這號角,在引導(dǎo)、或者說在放大那股力量。
如果……能打斷這種共鳴?
林墨心中一動,想起了龍吟澗中,那兩條靈蟒對《洛書》殘文的反應(yīng)。這些邪祟之物,似乎對蘊含著天地正氣的力量,有著天然的畏懼與被克制。
他嘗試著,再次凝聚心神,勾勒腦海中那枚代表著“凈化”與“清濁”的《洛書》殘文。這一次,有了新密鑰碎片的加持,雖然力量依舊微弱,但符文的凝聚變得更加順暢,散發(fā)出的那股中正平和、滌蕩污穢的意蘊,也更加清晰。
他不敢動用太大力量引起注意,只是將這一枚微型的、無形的凈化符文,附著在一顆隨手撿起的、棱角尖銳的小石子上。
然后,他深吸一口氣,看準那信徒頭目再次舉起骨制號角,準備吹響的瞬間,用盡此刻全身的力氣和技巧,將手中的石子勐地彈出!
石子無聲無息地劃過一道微妙的弧線,并非射向那頭目本身,而是精準地射向了他手中骨制號角的發(fā)聲口!
“噗!”
一聲極其輕微的悶響。
那信徒頭目正要吹響號角,卻感覺號角入口處仿佛被什么東西堵住,一股微弱卻極其討厭的、帶著清涼氣息的力量順著號角傳入他手臂,讓他運轉(zhuǎn)的邪力勐地一滯!
“嗯?”他疑惑地停下動作,低頭查看號角。
就是這瞬間的停滯!
河灘上,那原本被號角力量壓制、充滿恐懼絕望的氣氛,似乎出現(xiàn)了一絲極其細微的松動。幾個跪在前排、原本眼神麻木的百姓,眼中忽然閃過了一絲疑惑和……微弱的希望?
而林墨,在彈出石子的瞬間,便勐地低下頭,將自身氣息收斂到極致,借助灌木叢的掩護,迅速向后退去,遠離了河灘邊緣。
他知道,這只是杯水車薪。一枚微小的凈化符文,不可能真正破壞這場血祭,只能制造一點微不足道的干擾。但他必須這么做,哪怕只能延緩片刻,哪怕只能給那些絕望的百姓帶來一絲渺茫的希望之光。
更重要的是,他需要確認一些事情。
退到足夠安全的距離后,他再次將感知投向河灘。果然,那信徒頭目檢查號角無果后,罵罵咧咧地再次舉起,這一次,號角順利吹響,一股更加濃郁的血煞之氣伴隨著低沉詭異的號角聲彌漫開來,跪地的百姓們再次陷入了更深的恐懼之中。
然而,林墨的嘴角,卻勾起了一絲冰冷的弧度。
在他的感知中,剛才那枚微型凈化符文雖然瞬間就被號角的邪力湮滅,但在湮滅前的那一刻,它確實與號角的力量發(fā)生了碰撞,并且……留下了一絲極其隱秘的、屬于《洛書》正氣的“印記”,如同一點微塵,附著在了那骨制號角之上。
這“印記”微弱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,但對于密鑰感知極其敏銳的林墨來說,卻如同黑夜中的螢火蟲。
他找到了一個可能的突破口。
現(xiàn)在,他需要等待,需要一個契機,也需要……盡快恢復(fù)哪怕一絲能夠行動的力量。
他看了一眼西南方向,那是溪流的下游,也是血煞之氣更加濃郁的方向。這場血祭,恐怕只是某個更大陰謀的序幕。
他背起左慈,抱起趙六,再次隱入了茂密的山林之中,但這一次,他不再盲目,而是沿著溪流,向著那危險的源頭,小心翼翼地潛行而去。
獵人與獵物的角色,正在無聲中悄然轉(zhuǎn)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