朝陽初升,卻驅不散南郊上空那無形的壓抑。旌旗在微風中僵硬地翻卷,甲胄碰撞的金屬聲顯得格外刺耳。數千雙眼睛,帶著敬畏、恐懼、好奇與算計,聚焦于高壇之上睥睨天下的曹操,以及壇下那個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的蒼白青年。
林墨在徐庶和裴元紹一左一右的攙扶下,如同風中殘燭,步履蹣跚地向前挪動。他的每一步都顯得異常艱難,呼吸急促,額角甚至滲出虛弱的冷汗,將“病入膏肓”四字刻在了每一個旁觀者的心中。
曹操居高臨下,目光如實質般壓在林墨身上,帶著一絲掌控一切的淡漠笑意。他朗聲開口,聲音洪鐘,傳遍四野:
“林愛卿!討逆誅魔,功在社稷!然天不假年,令愛卿沉疴纏身,朕心實痛!今日設此壇,一為犒賞三軍,告慰英靈;二來,亦是祈求上蒼,佑我愛卿早日康復,再為朝廷效力!”
冠冕堂皇,無懈可擊。
林墨在壇下停住腳步,勉強抬起手,似乎想行禮,卻氣力不濟,只能微微躬身,聲音細若游絲,卻清晰地傳入前排眾人的耳中:“臣……林墨……謝陛下……曹公……隆恩。只恨……臣病體支離,恐……恐負厚望……”
“愛卿何必過謙!”曹操大手一揮,語氣轉為“懇切”,“汝之才智,關乎國運!地宮之秘,更涉及天下安危!朕已思慮再三,許都人杰地靈,太醫吉平亦在彼處,更利愛卿靜養。不若隨朕前往許都,一則安心養病,二則,也好與朝中賢達,共參那地宮玄機,以安天下之心!”
圖窮匕見!
終于來了!不是商量,而是不容置疑的“邀請”!去許都,名為養病,實為軟禁,更是要將他連同地宮秘密一起,徹底掌控!
壇下瞬間一片死寂,所有目光都死死盯在林墨身上,看他如何回應。徐庶和裴元紹攙扶著他的手不自覺地收緊,后背已被冷汗浸濕。
林墨劇烈地咳嗽起來,仿佛要將肺都咳出來,良久才喘息著,抬起那張毫無血色的臉,眼中充滿了“無奈”與“感激”:
“曹公……美意……臣……銘感五內。只是……”他話鋒微微一頓,聲音依舊虛弱,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,“只是臣之沉疴,非僅藥石可醫。壺口關下,地脈異動,邪氣侵體,已傷及神魂根本……近日……更是時常感應到……地底那股毀滅之力……躁動不安……似與北方兵戈……遙相呼應……”
他此言一出,眾人皆驚!不僅將拒絕的理由推給“邪氣侵體”、“神魂有損”,更隱隱將幽州公孫度的入侵與地底魔物聯系了起來!
曹操眉頭微皺,郭嘉眼中精光一閃,似乎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。
不等曹操開口,林墨仿佛用盡了最后力氣,猛地提高了聲音,帶著一種近乎癲狂的“虔誠”,仰天高呼:
“臣……懇請曹公!于此高壇之上,代行天子之權,祭告天地!以無上皇道正氣,鎮壓地底妖邪,平息北疆兵禍,佑我大漢河山!若得天地回應,邪祟退散,則臣……臣便即刻隨公前往許都,雖死無憾!”
他以進為退,將難題拋回給了曹操!你不是要代表朝廷嗎?不是要立威嗎?那就請你在這大庭廣眾之下,表演一場“祭天鎮邪”!
若曹操不允,便是心虛,不敢面對“天地”,之前營造的“代天巡狩”形象大打折扣。
若曹操允了,而毫無異象,則林墨可借口“誠意不夠”或“時機未至”繼續拖延。
而若……
曹操目光銳利如鷹,緊緊盯著林墨。他瞬間看穿了林墨的意圖,但此刻箭在弦上,不得不發!他豈能在這天下人面前,露了怯意?
“好!”曹操斷然應允,聲震四野,“朕便依愛卿所言,祭天鎮邪,以安天下!”
禮官唱喏,祭祀流程迅速啟動。三牲祭品擺上,旌旗獵獵,香煙裊裊升起。曹操整肅衣冠,手持玉圭,面向北方,開始朗聲誦讀祭文。其文辭華美,氣勢磅礴,盡顯帝王威儀。
所有人都屏息凝神,看著這莊嚴肅穆的一幕。
然而,就在祭文誦讀過半,香火最為鼎盛之時——
異變陡生!
沒有任何預兆,林墨體內那被壓制到極限的同步率,在他有意識的引導下,猛地突破了某個臨界點!與此同時,他早已通過裴元紹布置在城內各處的、那些來自地宮殘骸的“小玩意兒”,以及他自身擴散出的那種放大負面情緒的能量波動,在此刻被全力激發,與地底深處那點藍色晶體產生了強烈的共振!
嗡——!
一股無形卻磅礴的波動,以林墨為中心,如同水波紋般瞬間擴散至整個祭壇區域!
剎那間,風云變色!
原本晴朗的天空,莫名卷起陣陣陰風,吹得旌旗狂舞,煙柱歪斜!壇上燃燒的香火,火光猛地一竄,隨即竟變成了詭異的幽藍色!那火焰跳躍不定,發出細微卻刺耳的噼啪聲,仿佛在灼燒著無形的屏障!
與此同時,地面傳來一陣極其輕微、卻讓所有人腳底發麻的震動!仿佛有什么龐然大物在地底深處翻了個身!
“怎么回事?!”
“地龍翻身?!”
“快看那香火!藍色的火!”
壇下頓時一片嘩然,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!那些被林墨能量場放大恐懼情緒的官吏士族,更是面無人色,驚叫連連!
高壇之上,曹操誦讀祭文的聲音戛然而止!他霍然轉身,死死盯著壇下那個依舊“虛弱”地站立著、嘴角卻似乎勾起一抹詭異弧度的林墨!以及那跳躍的藍色火焰!
夏侯惇、許褚等將領本能地按住兵器,警惕地環顧四周,如臨大敵。郭嘉臉色驟變,羽扇停滯,他感受到了一股絕非人力可及的、冰冷而龐大的意志,正在降臨!
就在這極致的混亂與恐慌中,林墨仿佛用盡了最后一絲力氣,仰天噴出一口鮮血,身體軟軟地向后倒去,被徐庶和裴元紹及時扶住。
他指著那藍色的火焰,用盡最后的“氣力”,發出了一聲凄厲而絕望的吶喊:
“看……看到了嗎?!地火……地火將燃!它們……它們被驚動了!協議……協議要啟動了!蒼生……蒼生大劫啊——!”
喊聲未落,他頭一歪,徹底“昏死”過去。
而他噴出的那口鮮血,濺落在祭壇前方的土地上,竟也隱隱泛著一絲不祥的……藍芒。
整個南郊,死一般的寂靜。只剩下幽藍的火焰在無聲燃燒,陰風在嗚咽呼嘯,以及數千顆因恐懼而劇烈跳動的心臟。
曹操站在高壇之上,臉色鐵青,握著玉圭的手指因用力而骨節發白。他精心策劃的立威大典,竟以如此詭異、如此失控的方式收場!
祭天鎮邪?邪未鎮住,反而引來了更恐怖的“天地回應”?
吉平被軟禁,林墨“垂死”,地宮秘密未得,如今更添“地火將燃”的末日預言……
所有的謀劃,在這一刻,仿佛都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。
郭嘉緩緩閉上眼,低聲道:“主公……我們,或許一直都低估了……他和他背后的‘東西’。”
荀攸看著混亂的場面和曹操鐵青的臉色,知道經此一事,曹操短期內,絕不可能再強行帶走林墨了。否則,一旦林墨死在路上或到許都后立刻身亡,這“地火焚天”的預言和今日祭壇異象,將如同詛咒般,永遠纏繞在曹操的霸業之上!
一場旨在吞并的鴻門宴,最終卻成了困住猛虎的泥潭。
而制造了這一切的“病人”,此刻正“昏迷”在忠仆的懷中,無人能看到,他低垂的眼瞼下,那冰藍光芒一閃而逝的瞳孔。
風暴之眼,已被他親手攪亂。接下來的,將是更加混沌而未知的棋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