許都,太醫(yī)令吉平(本名吉本,字叔平,文學作品中常稱吉平)的府邸,雖不算豪奢,卻也清雅幽靜。然而此刻,書房內(nèi)的氣氛卻與這份清雅格格不入。
燭火搖曳,映照著吉平緊鎖的眉頭和布滿血絲的雙眼。案幾上攤滿了各種泛黃的醫(yī)書、前朝雜記乃至一些被視為禁忌的巫醫(yī)方術殘卷。空氣中彌漫著陳年紙墨和草藥混合的獨特氣味。
他手中正捧著一卷名為《三輔舊事》的殘篇,上面有一段語焉不詳?shù)挠涊d,提及前漢武帝時期,曾有方士試圖溝通“地脈幽邃之力”,導致參與者“或癲狂失魂,或生機枯竭,狀若槁木”,其描述的癥狀,與他從丞相密信中了解到的、關于鄴城林墨的病情,竟有幾分詭異的相似!
“心神損耗,狀若失魂……地脈幽邃之力……”吉平喃喃自語,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。他是一位嚴謹?shù)尼t(yī)者,本不信這些怪力亂神之說,但丞相的信中措辭雖平淡,壓力卻如山般沉重。救治林墨,不僅關乎一條性命,更牽扯到河北局勢、丞相大業(yè),甚至可能觸及某些他不敢深思的禁忌領域。
更重要的是,他身為太醫(yī)令,身處許都這權力漩渦的中心,深知一步踏錯便是萬劫不復。若林墨之病真與這些前朝秘聞中的“邪祟”之力有關,他貿(mào)然前往,治好了未必有功(可能反被滅口),治不好或引出更大麻煩,則必死無疑!而且,如今許都暗流涌動,董承等人蠢蠢欲動,他若在此時離京,家中妻小誰能庇護?
“父親,夜深了,該歇息了。”長子吉邈(字文然)輕輕推門而入,看到父親憔悴的神色,眼中滿是擔憂。次子吉穆(字子揚)也跟在身后。
吉平看著兩個尚未完全涉世的兒子,心中憂慮更甚。他放下書卷,長嘆一聲:“文然、子揚,你們可知,為父近日為何事煩憂?”
吉邈謹慎道:“可是因丞相欲派父親前往鄴城之事?”
吉平點頭,壓低聲音道:“林墨之病,恐非尋常。為父查閱古籍,疑其癥候與一些……前朝禁忌之事有關,牽扯甚大。此行,福禍難料啊。”
吉穆年輕氣盛,低聲道:“父親,既知危險,何不托病辭謝?如今許都,車騎將軍他們……”
“住口!”吉平厲聲打斷,緊張地看了看窗外,“此話休要再提!董承之輩,志大才疏,妄動干戈,無異于以卵擊石!我吉家世代清譽,豈能卷入此等滅族之禍!”
他深吸一口氣,穩(wěn)定心神:“丞相之命,不可違逆。為今之計,唯有盡力準備,盼那林墨之病,并非如古籍所載那般兇險。你們近日也要謹言慎行,無事少出門,尤其莫要與董承府上之人有任何往來!”
就在吉平憂心忡忡之際,他并不知道,自己已經(jīng)被幾方勢力同時盯上。
曹操與滿寵的暗探,自然密切關注著這位即將被委以“重任”的太醫(yī)令的任何動向。他近日頻繁查閱古籍、神情焦慮的樣子,早已被報了上去。
同時,霍峻等來自河北的“眼睛”,也根據(jù)林墨的指示,將部分注意力投向了吉府。他們無法接觸到吉平本人,卻能從其府中采辦、仆役的言行中,側(cè)面印證吉平的確在為林墨的“怪病”做準備,并且內(nèi)心充滿猶豫和恐懼。
而另一股更隱蔽的勢力,也在暗中活動。車騎將軍董承的心腹家將,曾試圖以“探討醫(yī)術”為名接觸吉平,希望能從這位接近權力核心的太醫(yī)令口中探聽些曹操的健康狀況或許都防務的蛛絲馬跡,但被謹慎的吉平婉拒了。
這一夜,吉平書房燭火徹夜未熄。
他最終合上那些令人不安的古籍,鋪開絹帛,開始撰寫一份給曹操的回稟。信中,他并未直接拒絕任務,而是以極其謙卑和專業(yè)的口吻,詳細分析了林墨可能患有的“離魂之癥”的復雜性與治療難度,強調(diào)需要多種罕見藥材和長期調(diào)理,并委婉表示需要更多時間準備,且離京后家中無人照料,隱晦地表達了希望曹操能予以關照(實為人質(zhì)暗示)。
這是一份充滿求生欲的奏報,既展現(xiàn)了盡職盡責的態(tài)度,又巧妙地將難題和風險部分拋回給了曹操。
寫完信,已是黎明。吉平疲憊地靠在椅背上,望著窗外泛白的天色,心中一片茫然。他感覺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張無形的大網(wǎng),鄴城的怪病、丞相的威勢、許都的暗流,都將他緊緊纏繞。
“林墨……你究竟是何癥狀?那地宮之中,又到底藏著什么?”他喃喃自語,一種醫(yī)者探究疑難雜癥的本能,與對未知危險的恐懼,在他心中激烈交戰(zhàn)。
而在他無法感知的維度,遠在鄴城靜室中的林墨,仿佛心有所感,體內(nèi)那絲與地底藍光的聯(lián)系輕輕波動了一下。他緩緩睜開眼,對侍立在旁的徐庶低聲道:
“許都的那位太醫(yī)……他似乎在害怕,也在好奇。或許……我們可以幫他‘堅定’一下前來鄴城的決心。”
一場圍繞一位太醫(yī)的無聲較量,已然展開。吉平的抉擇,不僅關乎他自身和家族的命運,也可能成為影響鄴城乃至天下局勢的一顆重要棋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