建安七年,春。
鄴城的這個春天,來得格外遲,也格外冷。空氣中似乎總殘留著一絲去歲烽火與鐵銹的腥氣,以及某種更深沉的、來自地底的能量余燼,讓初生的嫩芽都顯得蔫蔫的。
州牧府深處,一間被嚴密守護的靜室內,藥香彌漫。林墨躺在榻上,面色依舊蒼白,但胸膛的起伏已趨于平穩。他昏迷已近三月,如同沉眠的種子,將驚心動魄的地底之戰盡數封存在破碎的夢境里。
徐庶每日必來探視,處理完繁重的政務,便坐在榻前,低聲敘述著外界的變遷。他相信林墨能聽見,這不僅是匯報,更是一種堅守,一種等待。
“元直先生,”裴元紹壓低聲音,從門外閃入,臉上帶著難以抑制的激動,“大人……大人的手指,剛才又動了一下!比前幾次更明顯!”
徐庶霍然起身,快步走到榻前,緊緊盯著林墨垂在身側的手。屋內落針可聞,只有幾人粗重的呼吸聲。許久,在眾人期盼的目光中,林墨的食指,極其輕微地,再次勾動了一下。
“快!去請李郎中!”徐庶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。
當須發皆白的李郎中匆匆趕來,仔細診脈后,撫須沉吟良久,方道:“林太守脈象雖仍虛弱,但沉疴之中已現生機,魂兮魄兮,正在歸位。蘇醒……或許就在旬日之間。”
消息被嚴格封鎖,但在鄴城權力核心的幾人心中,卻投入了一塊巨石。林墨的即將歸來,意味著被曹操勢力逐漸滲透的河北格局,將迎來最大的變數。
與此同時,鄴城西郊,曹軍大營。
中軍帳內,曹操正與郭嘉、荀攸議事。案上攤著的,是來自許都的政務簡報,以及各路探馬關于袁譚、劉表、乃至遙遠江東孫權的動向匯總。
“主公,”荀攸指著地圖上的河北版圖,“如今黑山張燕部損失慘重,唯主公馬首是瞻。冀州各郡縣,在魔物之亂后,亦深感主公庇護之恩,政令推行,已無大礙。唯有這鄴城……”他頓了頓,沒有再說下去,但意思不言自明。鄴城是河北心臟,只要林墨一系的影響力還在,尤其是那個昏迷的林墨還活著,曹操對河北的掌控就談不上完整。
曹操目光沉靜,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:“林墨情況如何?”
郭嘉微微躬身:“據城內眼線報,仍昏迷不醒,但醫者言或有轉機。徐元直將消息捂得很緊。”
“轉機?”曹操嘴角勾起一絲難以察覺的弧度,“是福是禍,猶未可知。他若一直昏迷,我倒可慢慢消化河北,全其功臣之名。他若醒來……一個掌握著地宮秘密、在河北軍民中聲望正隆的年輕州牧,奉孝,你以為該如何處之?”
郭嘉羽扇輕搖,眼神深邃:“林墨是鑰匙,亦是隱患。地宮核心雖暫眠,然其力可怖,其秘誘人。主公志在天下,此等力量,豈能長期操于他人之手?然其畢竟于國有大功,若強行取之,恐寒天下人之心,亦可能再次驚動地底不詳。”
他話鋒一轉:“然,若林太守自愿‘分享’其秘,或‘主動’尋求主公庇護,以應對未來可能之變局,則另當別論。”
帳內陷入短暫的沉默。三人都明白,這是在逼林墨做出選擇。是交出力量換取生存空間,還是堅守獨立而面臨莫測的風險?
“報——”一名親衛入帳,呈上一封密信,“黎陽急報!”
曹操拆開一看,眉頭微挑,隨即將信遞給郭嘉和荀攸。信上言,袁譚近日頻繁調動兵馬,其麾下大將焦觸、張南等部有向魏郡邊境移動的跡象,似有不軌。
“袁顯思終于坐不住了。”曹操冷笑一聲,“他見魔物已平,河北初定,想趁林墨昏迷,來摘桃子了?還是……覺得我曹操在河北立足未穩,有機可乘?”
荀攸立刻道:“此乃良機!主公可借此名義,進一步調動大軍,加強鄴城周邊防務,同時……也可看看鄴城內的反應。”
這是一石二鳥之計。既可應對袁譚的威脅,又可借機加大對鄴城的軍事控制,試探徐庶等人的底線。
曹操頷首:“準。令于禁、樂進各部,向鄴城以北機動,構筑防線。另,以協防之名,增派三千精銳入鄴城‘助守’,由夏侯惇統領。”
命令下達,戰爭的陰云再次籠罩剛剛喘息的河北。只是這一次,威脅來自曾經的同僚,如今的敵人。
而地底深處,那片陷入休眠的能量核心,在無人感知的維度,一絲極其微弱的、異常的波動,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,蕩開了一圈漣漪。那枚鑲嵌在巨神兵殘骸中的藍色晶體,表面的裂痕似乎……愈合了微不足道的一絲。
靜室內,林墨的睫毛,在無人注視時,劇烈地顫動起來。他的夢境不再只是破碎的回響,而是逐漸凝聚成具體的畫面:翻滾的能量深坑……巨大的猩紅獨眼……以及,一點頑強閃爍的、溫暖的藍光。
驚蟄將至,萬物復蘇,亦包括潛藏的危機與蘇醒的龍蛇。河北的天,又要變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