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劍星回到酒店套房時,已是深夜。
他沒有敲門,指紋貼上電子鎖,隨著一聲微不可聞的輕響,門無聲地滑開。
這是劉清韻離開前,給他錄入的權限。
客廳里只開著一盞昏黃的落地燈,將巨大的空間勾勒出曖昧不明的輪廓。
劉清荷蜷在沙發的一角,身上蓋著一張薄薄的羊絨毯,膝上攤著一份文件。
她似乎在看,又似乎沒有。
燈光將她的側臉映照得柔和,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,少了平日的鋒利,多了幾分靜謐。
聽到門開的動靜,她的身體瞬間繃緊,像一只受驚的貓,猛地抬頭望向門口。
當看清是李劍星時,那股驟然提起的戒備才緩緩松懈下來,但心跳卻漏了一拍。
她沒問他去了哪里,他也未作任何解釋。
這套房里仿佛形成了一種古怪的默契,兩人都小心翼翼地不去觸碰對方的私密領域,只在那個名為雇傭的狹窄框架內打轉。
李劍星脫下那身已經有些褶皺的西裝外套,隨手搭在玄關的衣帽架上。
只剩下一件黑色襯衫,被他飽滿的肌肉撐得緊緊的,肩胛的線條在布料下清晰可見。
他徑自走到她對面的單人沙發上坐下,高大的身形陷進柔軟的沙發里,雙腿隨意地交疊,帶著一股不容忽視的壓迫感。
“明天你有什么行程。”他的聲音在安靜的客廳里響起,低沉而平穩。
劉清荷沒有立刻回答。她只是將膝上的文件合上,放到一旁的茶幾,然后才將另一份早已準備好的行程單,朝他的方向推了推。
“一個慈善晚宴。”
李劍星拿起那份行程單。
紙張很薄,卻似乎有千斤重。
上面詳細列明了晚宴的時間、地點、流程,以及一份長長的受邀嘉賓名單。
政界、商界、文藝界的名流,幾乎囊括了京都半個上流社會。
他看得很快,目光如鷹隼般掃過每一個名字。看完后,他將單子放下。
“晚宴上穿的衣服、佩戴的首飾,還有你用的化妝品,都需要我檢查。”
劉清荷端起水杯的動作停頓了。
她的指尖,無意識地摩挲著冰涼的杯壁。
胸口涌起一股熟悉的抗拒和羞惱。
這個要求,比讓他跟進自己的臥室,更讓她感到冒犯。
那些是她最貼身、最私人的東西,代表著她作為頂流女星的體面和形象。
現在,卻要被這個男人像檢查貨物一樣,一一過目。
她想反駁,想質問他憑什么。
可腦海里,那根在閃光燈下泛著妖異紅光的針頭,還有掌心里那五枚冰冷的竊聽器,又一次清晰地浮現。
所有的話,都堵在了喉嚨里。
最終,她只是垂下眼簾,長長的睫毛掩蓋住眼底復雜的情緒,從喉嚨里擠出一個近乎無聲的音節。
“知道了。”
說完,她站起身,似乎一秒鐘都不想再和他待在同一個空間里。
“我累了,先去休息。”
她抱著那張羊絨毯,快步走回了自己的臥室,背影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倉皇。
李劍星看著她緊閉的房門,眼神幽深。他沒有動,繼續坐在沙發上,將那份嘉賓名單又看了一遍。
第二天上午,套房的門鈴響起。
劉清荷的專屬造型團隊到了。
領頭的是業內頂尖的造型師凱文,一個畫著精致眼線,說話喜歡夾雜英文的男人。
跟著他的是化妝師和助理,一行人推著幾個巨大的箱子,氣場十足。
“Oh my god,清荷,你今天的氣色可不太好,黑眼圈都快掉到下巴了。”
凱文一進門就夸張地叫了起來,他捏著蘭花指,圍著劉清荷轉了一圈。
劉清荷沒心情跟他開玩笑,只是淡淡地說:“開始吧。”
凱文聳聳肩,正要讓助理打開化妝箱,一只大手卻按住了箱子的鎖扣。
李劍星不知何時,已經站到了他們面前。
“這些東西,我需要檢查。”
凱文愣了一下,隨即挑起一邊眉毛,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著李劍星。
“Darling,你是誰?新來的助理嗎?規矩不懂?”
“讓他檢查。”劉清荷的聲音從后面傳來。
凱文臉上的表情像是見了鬼,他難以置信地看向劉清荷,又看看李劍星,最終還是不情愿地退后一步,做了個請的手勢,語氣里滿是嘲諷。
“OK,你請便,我倒要看看,我從巴黎空運回來的限量款高光,能有什么問題。”
李劍星完全無視他的陰陽怪氣。
他打開化妝箱,里面琳瑯滿目,擺滿了各種瓶瓶罐罐。
他拿起一瓶粉底液,擰開蓋子,湊到鼻尖聞了聞。
又倒了一點在手背上,用指腹捻開,仔細觀察質地和顏色。
他的動作專業得不像個門外漢,倒像個資深的化學家。
接著是口紅。他拔出一支,沒有看色號,而是直接在手背上劃了一下,然后用手指捻了捻那道紅痕。
“這支不能用。”他將那支口紅扔回箱子里。
“Why?”凱文的聲調瞬間拔高,“你知道這支落日熔金有多難買嗎?你憑什么說不能用?”
“蠟質成分異常,顆粒感太重,混了不該有的東西。”
李劍星言簡意賅,連一個多余的眼神都懶得給凱文。
他繼續檢查,陸陸續續又挑出了幾樣東西。
整個團隊的人都看傻了,他們從未見過如此野蠻的檢查方式。
檢查完化妝品,他又走向另一個箱子。
里面是為晚宴準備的珠寶。
一條由上百顆碎鉆組成的項鏈,在燈光下熠熠生輝。
凱文剛想炫耀這是某奢侈品牌的鎮店之寶,就見李劍星直接將項鏈抓在了手里。
他那雙布滿薄繭、指節分明的大手,與璀璨華麗的鉆石形成了極度鮮明的對比。
他沒有欣賞,只是用指腹,一寸一寸地撫過項鏈的每一個金屬搭扣,每一處鑲嵌的縫隙。
那種專注,仿佛他手里握著的不是價值連城的珠寶,而是一件等待拆解的精密武器。
空氣安靜得可怕,只剩下鉆石與他粗糙皮膚摩擦時發出的細微聲響。
劉清荷站在不遠處,看著這一幕,心頭莫名地有些發緊。
她發現自己根本無法把視線從他的手上移開。
就是這雙手,在黑暗中托住過她,在混亂中夾住過致命的針頭,此刻,又在為她排查著未知的危險。
“沒問題。”李劍星放下項鏈,走向了最后一個,也是最大的一個衣箱。
“Hey!小心點!”凱文尖叫起來。
“這可是Elie Saab的當季限定高定禮服,全球只有一件!”
李劍星像是沒聽見。
他打開衣箱,一件香檳色的星空紗裙靜靜地躺在里面,裙擺上綴滿了細碎的水晶,宛若銀河。
他伸手,將禮服拿了出來。
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。
他沒有看禮服的款式,而是直接從領口開始,用手指仔細地捻過每一條縫線。
他的動作很慢,很穩,帶著一種近乎偏執的細致。
當他的手指滑到禮服后頸處一朵由金線繡成的玫瑰花時,動作停了下來。
他微微蹙眉,指尖在那朵花的邊緣反復摩挲。
“怎么了?”劉清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。
李劍星沒有回答。他從自己的口袋里,摸出一個小巧的黑色皮夾,從里面抽出一把極為精巧的醫用鑷子。
在眾人驚疑的目光中,他用鑷子尖,小心翼翼地從那朵金線玫瑰的花蕊處,挑出了一根幾乎與布料融為一體的、半透明的細絲。
那根細絲比頭發還要細,在燈光下幾乎看不見。
“你干什么!那里的刺繡工藝非常復雜!”凱文快要急瘋了。
恰在此時,劉清韻風風火火地推門進來,一眼就看到李劍星拿著鑷子在禮服上動手動腳,當即就炸了。
“李劍星!你瘋了!你知道這件衣服多少錢嗎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