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風(fēng)如刀,割過江城黑市斑駁的磚墻。
林黯抱著那塊通體漆黑的礦石,快步穿行在狹窄的巷道間。身后的喧囂漸遠(yuǎn),但某種如芒在背的窺視感,卻越來越清晰——四道,不,是五道氣息,如同跗骨之蛆般鎖定了他。
他唇角勾起一絲極淡的弧度。
魚兒,上鉤了。
---
推開家門時,屋內(nèi)的溫度低得反常。
客廳里,母親陳秀云正用三床棉被裹著妹妹林小雨,自己卻只穿著單衣,不斷地搓著女兒冰涼的手。煤爐燒得通紅,可林小雨的臉色依舊蒼白如紙,嘴唇泛著不祥的青紫色。
“小黯,你回來了……”陳秀云抬起頭,眼眶通紅,“小雨她……她突然就……”
林黯心中一沉。
不對。
前世,小雨的“玄陰絕脈”第一次爆發(fā),應(yīng)該是在他武考落榜后的那個雨夜?,F(xiàn)在時間提前了整整一個月!
是重生帶來的蝴蝶效應(yīng),還是……他今天在黑市展露鋒芒,引起了某些存在的注意,間接影響了小雨身上的氣機(jī)?
沒有時間細(xì)想。
“媽,讓開?!?/p>
林黯將礦石隨手放在墻角,一個箭步?jīng)_到床邊。手指搭上妹妹的腕脈,靈覺如絲線般滲入——經(jīng)脈深處,那股蟄伏的至寒之氣正如潮水般翻涌,已經(jīng)沖破了三道脆弱的封印,正朝著心脈侵蝕。
“寒氣反噬,心脈將凍?!彼驼Z,眼神銳利如刀。
陳秀云慌亂道:“我、我去請隔壁的王醫(yī)師……”
“來不及了?!绷主龃驍嗨曇舫练€(wěn)得不像一個十七歲少年,“媽,去燒一鍋開水。然后,把我書桌左邊抽屜里那個鐵盒子拿來?!?/p>
那鐵盒里,是他這半個月來,用攢下的零花錢陸陸續(xù)續(xù)買的七根銀針——最普通的那種,街邊醫(yī)館五塊錢一套。
但對于現(xiàn)在的他來說,足夠了。
陳秀云看著兒子冷靜到近乎冷酷的側(cè)臉,忽然覺得無比陌生。可床上的女兒呼吸越來越微弱,她咬了咬牙,轉(zhuǎn)身沖進(jìn)廚房。
林黯深吸一口氣,右手五指虛張。
靈魂深處,那顆微縮的“黯星”輕輕一顫,一縷比發(fā)絲還細(xì)的淡灰色氣流,順著經(jīng)脈流淌至指尖。
武神本源。
哪怕只是億萬分之一的一絲,也是凌駕于此世一切能量之上的存在。
他捏起一根銀針,指尖那縷淡灰氣流悄然纏繞上去。原本普通的鋼針,瞬間泛起一層溫潤如玉的微光。
第一針,落于“膻中穴”。
針入三分,輕旋九轉(zhuǎn)。
林小雨的身體猛地一顫,口中溢出一縷帶著冰碴的白氣。
第二針,“神闕”。
第三針,“關(guān)元”。
林黯下針的速度不快,甚至可以說很慢。每一針落下,他額頭就會滲出細(xì)密的汗珠,臉色蒼白一分。以凡人之軀,強(qiáng)行催動武神本源,哪怕只是一絲,也是對肉身的巨大負(fù)荷。
但他持針的手,穩(wěn)如磐石。
廚房里傳來水沸騰的聲音。陳秀云端著鐵盒跑出來時,看到的是兒子以某種古老而神秘的韻律,將第七根銀針,輕輕刺入女兒眉心“印堂穴”。
嗡——
七針落定,竟發(fā)出極輕微的共鳴。
林小雨周身毛孔中,開始滲出淡黑色的冰寒霧氣。那些霧氣觸碰到空氣,竟凝結(jié)成細(xì)小的霜花,簌簌落下。
煤爐的火光,在這一刻都被壓得黯淡了幾分。
“咳……咳咳!”
劇烈的咳嗽聲中,林小雨睜開了眼睛。她的瞳孔深處,一抹詭異的冰藍(lán)色一閃而逝。
“哥……冷……”她虛弱地呢喃。
“很快就好了。”林黯柔聲說,手指在七根銀針的尾端依次拂過。
針尾震顫,如同琴弦被撥動。
那些彌漫的寒霧像是受到了牽引,開始朝著七根銀針匯聚,最終化作七縷極細(xì)的冰藍(lán)絲線,順著針體倒流而出,卻在脫離皮膚的瞬間,被林黯指尖那縷淡灰氣流一卷,無聲無息地湮滅。
玄陰絕脈的第一次爆發(fā),被強(qiáng)行按了回去。
但這只是飲鴆止渴。七針“鎖元截脈”之法,最多能為小雨爭取三個月時間。三個月內(nèi),必須找到“赤陽朱果”、“地心火蓮”、“千年血參”三味主藥,配合十七種輔藥,煉制“九陽融脈丹”,才能徹底拔除病根。
而其中任何一味主藥,都價值連城,且有價無市。
“暫時穩(wěn)住了。”林黯拔出銀針,長長吐出一口濁氣,身體晃了晃。
陳秀云急忙扶住他,觸手一片冰涼:“小黯,你……”
“我沒事,脫力而已?!绷主鰯[擺手,走到書桌前,抽出一張紙,飛快地寫下一列藥材名稱。
字跡如刀鋒,力透紙背。
“媽,這上面的藥材,盡可能去買。錢的事情,我來解決?!彼麑⒓垪l遞給母親,“小雨這三個月不能受寒,不能情緒激動。每天中午陽氣最盛時,讓她在陽光下坐半小時?!?/p>
陳秀云接過紙條,看著上面那些聽都沒聽過的藥材名,手指微微發(fā)抖:“這些……很貴吧?咱們家……”
“會有的?!绷主龃驍嗨?,目光落在墻角那塊漆黑礦石上,“天亮之前,一切都會不一樣。”
---
午夜零點,江城黑市“鬼街”迎來了一天中最熱鬧的時刻。
林黯換了件帶兜帽的黑色衛(wèi)衣,將半張臉藏在陰影里,再次踏入這片光怪陸離之地。那塊星辰源晶被他用布包好,背在身后。
他沒有去那些正規(guī)的店鋪,而是徑直走向鬼街最深處的“賭石坊”。
顧名思義,這里販賣的,都是未曾解開的原礦。礦石來源復(fù)雜,有些是從荒廢的古武者洞府挖出,有些是從異域戰(zhàn)場撿回,更多的則是來歷不明的“黑貨”。
一刀天堂,一刀地獄。
此刻坊內(nèi)人聲鼎沸,數(shù)十盞強(qiáng)光燈將大廳照得亮如白晝??諝庵袕浡?、汗水和貪婪的味道。
“喲,又來個想發(fā)財?shù)你额^青。”門口一個滿臉橫肉的疤臉漢子嗤笑一聲,打量著林黯樸素的衣著。
林黯沒理他,目光掃過大廳里堆積如山的原礦。
這些礦石大多被開了“天窗”,露出內(nèi)部些許材質(zhì),以供買家判斷。但真正的寶貝,往往藏在最不起眼的石皮之下。
他的視線,最終落在大廳角落。
那里堆著一批無人問津的“廢料”——個頭小,石皮粗糙,開窗后露出的都是最劣質(zhì)的“灰鐵石”,是賭石坊用來充數(shù)、甚至準(zhǔn)備丟棄的邊角料。
標(biāo)價:五百星元一塊。
星元是這個高武時代的通用貨幣,五百星元,大概是普通家庭半個月的生活費。
林黯走過去,蹲下身,手指在幾塊廢料上輕輕拂過。
靈覺如觸須般滲入石皮。
一塊……兩塊……三塊……
石皮內(nèi)部的結(jié)構(gòu)、密度、能量反應(yīng),如同三維圖像般在他腦海中清晰浮現(xiàn)。這就是武神級靈覺的可怕之處——在真正的強(qiáng)者眼中,世間絕大多數(shù)偽裝都形同虛設(shè)。
忽然,他的手指停在了一塊拳頭大小、通體烏黑、表面還有幾道難看的裂痕的礦石上。
石皮下三寸,有一團(tuán)極其隱晦的“空腔”。
空腔中央,懸浮著一滴黃豆大小、介于固體與液體之間的銀色物質(zhì)。它靜靜地懸浮在那里,仿佛已經(jīng)凝固了萬年時光,卻散發(fā)著一種讓林黯靈魂深處“黯星”都微微悸動的波動。
“虛空星髓……”
林黯心頭一震。
這是比星辰源晶珍貴百倍的東西!它是星辰核心在極端條件下坍縮、湮滅后,殘存下的最精粹的時空屬性精華。對于修煉空間類功法的武者而言,是無上至寶。即便不修煉空間功法,長期佩戴,也能潛移默化地提升對空間的親和力。
在前世,一滴米粒大小的虛空星髓,曾在一場宇宙拍賣會上,拍出了一顆資源星百年開采權(quán)的天價。
而這里,有整整一滴!
他不動聲色地拿起這塊“廢料”,又隨手在旁邊挑了兩塊真正一文不值的石頭。
“就這三塊?!彼麑⑹^放在柜臺上。
負(fù)責(zé)接待的是個睡眼惺忪的伙計,瞥了一眼,懶洋洋道:“一千五?!?/p>
林黯付了錢——這是母親藏在床底下的最后積蓄。
“要開嗎?”伙計指了指大廳中央的解石區(qū)。
“開?!绷主鳇c頭,抱著石頭走了過去。
解石區(qū)圍了不少人,都是等著看別人一刀暴富或血本無歸的賭徒。此刻正在解的,是一塊臉盆大小、開窗露出淡綠色玉質(zhì)的原礦,主人是個大腹便便的商人,正緊張地搓著手。
嗤——
解石師傅操縱著高頻粒子刀,小心翼翼地將石皮層層剝開。
綠意越來越濃。
商人的臉開始漲紅,周圍響起羨慕的驚呼。
然而,當(dāng)最后一層石皮被切開時,露出的卻不是預(yù)想中的完整玉心,而是一團(tuán)蜂窩狀的黑色雜質(zhì)。
“垮了!”有人喊道。
商人臉色瞬間慘白,踉蹌后退,一屁股坐在地上。
賭石,就是這么殘酷。
“下一個?!苯馐瘞煾得鏌o表情地擦掉刀上的石粉。
林黯走上前,將三塊石頭放在操作臺上,指了指那塊真正的廢料:“先開這塊。”
師傅接過,熟練地固定,下刀。
石粉紛飛。幾刀下去,里面果然是灰黑色的劣質(zhì)鐵礦石,連一點能量反應(yīng)都沒有。
周圍響起幾聲嗤笑。
“小子,新手吧?這種廢料也買,白白浪費錢?!庇腥苏{(diào)侃。
林黯不為所動,又遞上第二塊廢料。
結(jié)果依舊。
這下,連解石師傅都搖了搖頭,看林黯的眼神帶著憐憫。一千五百星元,對這孩子來說,恐怕是筆巨款吧?
“最后一塊了?!绷主鰧⒛菈K蘊(yùn)藏虛空星髓的黑色石頭推過去。
“還開?明擺著又是廢……”
嗤——
粒子刀落下,切下了第一片石皮。
一抹銀色,突兀地映入眼簾。
不是礦石常見的任何一種顏色,而是那種純粹、深邃、仿佛能將光線都吸進(jìn)去的銀色。
解石師傅的手猛地頓住。
周圍所有的嗤笑聲、議論聲,在這一刻戛然而止。
第二刀落下,更多的銀色暴露出來。那銀色并非實體,而像是一團(tuán)流動的液態(tài)光暈,在切口處緩緩旋轉(zhuǎn),散發(fā)著迷離的光澤。
一股奇異的空間波動,如同漣漪般擴(kuò)散開來。
距離最近的一個武者腰間佩刀,忽然“嗡”地一聲輕鳴,不受控制地微微離鞘三寸——這是被精純空間能量引動的現(xiàn)象!
“這……這是……”解石師傅的聲音在發(fā)抖。
人群死寂了一秒,然后轟然炸開!
“異象!出異象了!”
“我的兵器在顫!是空間屬性的頂級寶材?!”
“我的天!那滴銀色的……難道是傳說中的‘虛空星髓’??。 ?/p>
“快!快去通知坊主!不,通知老板?。 ?/p>
整個賭石坊沸騰了。無數(shù)道熾熱、貪婪、震驚的目光,死死盯住那滴逐漸顯露真容的銀色物質(zhì)。
林黯站在風(fēng)暴中心,兜帽下的臉卻無比平靜。
他知道,從現(xiàn)在開始,真正的麻煩才要來了。
賭石坊二樓,一扇單向玻璃窗后。
一個穿著暗紫色繡金紋長袍的中年男人,緩緩放下手中的茶杯。他的目光穿透玻璃,落在林黯身上,如同鷹隼鎖定了獵物。
“查清楚這少年的底細(xì)。”他聲音陰柔,對身后陰影處吩咐道。
“是,墨先生?!?/p>
陰影中傳來低啞的回應(yīng)。
中年男人——墨淵,輕輕摩挲著拇指上的玉扳指,嘴角勾起一絲玩味的笑意。
“能一眼從廢料中挑出‘虛空星髓’……要么是運氣逆天,要么,就是身懷不為人知的秘術(shù)?!?/p>
“不管是哪一種,都很有趣?!?/p>
他的目光掃過大廳中幾處看似無關(guān)緊要的角落。
那里,五道身影已經(jīng)悄然移動,封死了林黯所有可能的退路。
而樓下,解石師傅終于完成了最后一步。一滴完整無缺、宛如活物的“虛空星髓”,被盛在特制的玉盒中,遞到林黯面前。
銀色光華流轉(zhuǎn),映亮了少年半張平靜的臉。
也映亮了大廳暗處,那幾雙貪婪而危險的眼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