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再抬眸時,唇邊沾著血跡,面色蒼白如紙,那雙溫良的眸子脆弱得仿佛一觸即碎。
“咳咳……好……阿妤想住在坤寧宮,當然是極好的,”他聲音沙啞,帶著血氣,每一個字說得艱難,“有母后照顧,兒臣也能安心。”
他的目光落在溫姝妤身上,那眼神中有被她話語刺傷的痛楚,更有一種仿佛不被理解的沉痛無奈。
“只是……”他喘息稍定,語氣帶著沉重的擔憂,“那賊人靈力高強?!?/p>
“昨夜雖被兒臣擊傷,但兒臣當時忙著查看阿妤有沒有受傷,讓他給跑掉了?!?/p>
“他背后勢力怕是盤根錯節,目的不明,難保不會卷土重來……”
他以退為進,又咳了兩聲,勉強站直身體,那挺拔的身形此刻卻顯得有些搖搖欲墜。
他望向顧皇后,眼神懇切而決然:“仇人未滅,京城暗流洶涌,在溫相回京前,兒臣……必須親自守著阿妤,保證她的安全?!?/p>
“阿妤只是受了些驚嚇,找御醫看看,安穩下來休養幾日,定然能好些?!?/p>
“可若是賊人再來擄她,可是會干系到她的身家性命……”
頓了頓,他又咳了一聲,“溫相不在,無人護著阿妤,便只有你我二人能護她,母后,您可要想好,一切還是要以阿妤的性命為重啊……”
“坤寧宮守衛雖多,卻都不如兒臣的修為高,兒臣要留在坤寧宮護她?!?/p>
“也要派東宮的影衛,來坤寧宮加強防衛,以防賊人傷到阿妤和母后。”
“兒臣必須要保證阿妤的安全,她得在兒臣眼皮子底下,這樣兒臣能放心,母后您也能放心……”
溫姝妤直接站起身來,搖了搖頭驚叫出聲:“不行,姨母!”
“他在以退為進,您沒聽出來嗎?他心眼比藕眼還多,您別聽他的!”
“您不要聽他狡辯,從頭到尾就沒有賊人,他就是那個賊?!?/p>
“東宮的人,若是守在了這里,整個坤寧宮都圍滿了他的人,那這里跟東宮有什么區別?到那時,姨母,阿妤都不一定再能見到您。”
“姨母,您趕走他!您信我,不要信他!”
顧皇后斂了斂眸,看著吐血后臉色慘白的蕭璟塵,再想到他十幾年克己復禮、謙謙君子的性子。
而阿妤對待塵兒,這三年,一向是溫柔體貼,一口一句甜甜的“太子哥哥”叫著,從未如此無禮過。
如今如此反常,莫非真如塵兒所說,阿妤真的是受了刺激。
但也不一定,如若阿妤真的被塵兒所囚,定然情緒會激烈些。
可若是塵兒真的想囚禁阿妤,這三年有無數個機會,而不是一直躲著阿妤,拒絕阿妤的心意。
顧皇后正在猶豫間,蕭璟塵睫毛下的眸光閃了閃,再次輕咳了一聲,嗓音輕柔緩慢,“母后,兒臣受點傷沒什么,只是不能再將阿妤置于危險的境地了?!?/p>
“阿妤的娘親溫夫人,就是在溫相出京城后,被賊人剿殺去世的,您忘了嗎?”
“若是阿妤也出了意外,溫相回來后,我們該如何跟他交代啊……”
溫姝妤立刻反駁道:“你別裝了!蕭璟塵你真是不要臉!沒有你,我根本不可能有意外!”
可蕭璟塵的話一出,顧皇后脊背瞬間就彎了下來,肩膀劇烈的顫抖,險些坐不穩。
是的,若是當年,有人在身邊護著姐姐,姐姐定然不會孤立無援,死在林間。
哪怕有一絲可能,她也不能讓阿妤處在危險中,被賊人所傷。
她的目光再次落在了蕭璟塵和溫姝妤身上,再三猶豫下,眼見為實,心里終于有了衡量。
殿內,顧皇后壓下內心酸澀,強忍著臉色未變。
她直接站起身來,沉吟片刻,終是開口,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儀:“好了,都不要再說了?!?/p>
她先是拍了拍溫姝妤的手背以示安撫,隨后目光轉向了臉色蒼白的蕭璟塵,“塵兒,你傷勢不輕,需要靜養,東宮路遠,來回不便?!?/p>
“阿妤受了驚嚇,也需要人陪伴安撫?!?/p>
她頓了下,下達了旨意:“傳本宮懿旨,將坤寧宮西側兩處離得較近的偏殿收拾出來,讓太子和郡主,暫且都住在坤寧宮偏殿?!?/p>
“便于太醫診治,也便于……照應?!?/p>
溫姝妤的表情瞬間凝固了,她驀然抬起頭,看向顧皇后。
那雙眸子里充滿了難以置信,仿佛聽到了最荒謬的安排。
住在隔壁,那跟住在東宮根本毫無區別。
那一堵墻,根本擋不住蕭璟塵。
“姨母,東宮書房有……”
溫姝妤忽地出聲,又頓住,不對,密室已經被她燒毀了。
她張了張嘴,正要開口再說些什么,蕭璟塵卻不知何時已經到了她的背后,直接輕輕砍向了她的后脖頸。
昏迷的那一瞬,她往前踉蹌了一下,被蕭璟塵攬在了懷中。
顧皇后頓時抬眸看了過來。
蕭璟塵清亮的眸看著懷里的溫姝妤,目光溫柔,“母后,阿妤從昨夜就沒有休息好,讓她多睡會兒?!?/p>
“兒臣先將她帶回偏殿了,一會兒御醫來了,讓御醫再診診脈,再開些受了驚嚇的安神藥?!?/p>
顧皇后點頭,輕輕拍了拍他,眼眶泛紅,“好,塵兒,你修為高強,可一定要護好阿妤啊?!?/p>
“母后可不能再失去阿妤了啊,定要抓到那個賊人,讓阿妤脫離危險。”
“讓你東宮的暗衛們,還有你父皇的影衛們都守在坤寧宮,定要保護好阿妤……”
蕭璟塵面色清雅,聲音低柔道,“母后放心,有兒臣在,定保阿妤安然無恙?!?/p>
他應下承諾,還不忘恭敬地行了個禮,便抱著溫姝妤離開了大殿,朝偏殿而去。
殿門被合上的瞬間。
蕭璟塵臉上的溫潤笑意徹底消失不見,盯著昏迷過去的溫姝妤,目光中只剩下陰暗病態的偏執戾氣。
他殷紅的唇角勾起,親昵地靠近她耳邊,自言自語道:“阿妤,你看,你還是,逃不掉啊……”
正好這時,西邊,夕陽落山,最后一縷光線被地平線吞沒。
他抬頭看過去,笑得寵溺卻令人不寒而栗,“瞧瞧,你又輸了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