無數(shù)的日子里,她教他識字讀書,教他看日出星河。
教他煮雪烹茶,更教他,觀世間萬物。
他想,他與別人是不同的,天道不會偏愛三界六道的任何一個人,卻獨獨會偏愛他。
在他因學不會許多東西,而卑微地縮在角落時,她會蹲下來,保持與他平視的高度。
她會告訴他:“你瞧,被雨水打濕的蜘蛛網,在晨光里會變成珍珠羅帳。”
“頑石那般冷硬,縫隙里也能開出細碎的花。”
她說:“阿塵,不要放棄。”
聽到九重天有神仙嘲笑他是無光之淵爬出的骯臟魔頭的那一天。
那個雨夜,她提著一盞暖黃的燈,再一次找到了蜷縮在暗處渾身被雨水淋濕的他。
“阿塵,”她的聲音像雪花落在掌心般輕柔,“知道為什么教你看星河嗎?”
她說:“因為最暗的夜空,才能看見最亮的星。”
她的手輕輕落在他始終低垂的頭上,“不要自卑,不要總是低著頭,阿塵,要抬頭。天地這么大,本該有你站立的位置。”
“我已經懲戒過他們了,我與他們說,你和旁人唯一的不同,那便是……”
“你由天道一手養(yǎng)大。”
那一夜,她告訴他一句足以支撐他走過此后無盡歲月的話。
“你可以是魔,但要成為自己的神明……”
那一刻,他僵硬的脊背微微顫抖。
自那天起。
在無光之淵里日日蜷縮在黑暗中的小魔頭,終于嘗試著,第一次,坦蕩地行走在陽光下。
不再怯懦,不再害怕,更不再后縮。
他們在九重天過了無數(shù)個春天,又過了無數(shù)個冬天。
他以為,日子總該是這樣,永遠都可以這么過下去。
直至那一日。
他從未見過的魔界魔尊,跪在了九重天外,說他是他的兒子,要把他帶回魔界撫養(yǎng)。
那一天,常年日光照耀的九重天,下起了大雪。
他不停地搖頭。
可隔著茫茫的雪花。
他第一次,看到了她淡漠的眼睛。
一望無際的白茫茫之中,她只是輕輕地揮了揮衣袖。
讓那個人將他帶走。
漫天的雪花簌簌地往下掉,他跪在那里,拽著了她的衣擺,聲音破碎:“求求你……別趕我走。”
“我做錯了什么,我可以改……我想留在這里……求求你,這里是我的家……”
“求求你……”
可無數(shù)句的哀求下,她沒有看他一眼,任由那個自稱是他父親的魔尊帶走了他。
此后數(shù)年。
他被丟到了魔界的熔窟里,烈火一次又一次地吞噬他,一點點燒掉了他的肉身。
因為他們說,他天生魔骨,不死不滅,永遠燒不死。
如此養(yǎng)在熔窟里,便能煉出最好的魔骨,從而移到真正的魔族太子體內。
魔骨煉成的那一天。
他殺了那個自稱他父親的魔尊,更殺了那個等著他魔骨的魔族太子。
那是他第一次殺人。
鮮血濺在了他的臉上,一滴一滴地往下流。
僅僅只是因為,只有殺光了這些人,沒有人攔著他,他就可以重新回到九重天,回到她的身邊。
終于,他身受重傷,渾身是血,用盡全力地走到九重天之后。
沒了力氣,他一步一個血印地,爬到了殿外。
他想告訴她,他回家了。
回來找她了……
他們又可以回到從前了。
卻只聽到了殿內她冰冷的兩句話:“脫離了三千法則掌控,你從一開始就該死。”
“我等著,你來殺我,我們同歸于盡的那一天。”
他想說,他怎么會殺她呢?
他不會的,永遠不會的。
可那含著金光的一掌,這一次,不是幫他療傷,而是落在了他的身上。
鮮血溢出,落在了滿地的雪花上,染紅了一小塊土地。
他倒在了地上,臉上是淚水還是血水,他分不清了……
……
記憶散去。
溫姝妤仿佛自己也跟著那個小魔頭都經歷了一遍。
她感覺腦袋有些刺痛,好像千百年前的記憶,在她的視角,不該是這樣。
可到底應該是哪樣?
她想不起來,劇烈的腦袋疼痛讓她猛地睜開了眸。
密室內已經是第二日的清晨。
窸窸窣窣的脫衣聲在她的耳側響起。
腦海中的小魔頭,也變成了眼前正在面對著她脫衣衫的蕭璟塵。
溫姝妤震驚地看著他的動作,“大早上,你又干嘛?”
“你有完沒完,蕭璟塵。”
可那人卻是一把摟住了她,呼吸漸重,“正因為是早上,幫我。”
手被摁住,溫姝妤倏然睜大了眼睛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