隨著書籍的翻閱聲，溫和的聲音傳入了小六的耳畔。

“我在看凡間的育兒書，有一些語句很好，可以記下來，以后教導(dǎo)阿塵?！?/p>

“比如，被雨水打濕的蜘蛛網(wǎng)，在晨光里會變成珍珠羅帳。頑石那般冷硬，縫隙里也能開出細(xì)碎的花。”

“這是教導(dǎo)孩子，不要輕易放棄。”

停留了一秒，她繼續(xù)說道，“這一句也很好，最暗的夜空，才能看見最亮的星。”

“可以在他脆弱傷心的時候，用來安慰鼓勵他?！?/p>

“小六，我雖然沒有七情六欲，不太能理解旁人的感情，但是，等我學(xué)會了這些萬能語句，我一定能做一個更好的母親?！?/p>

小六半睡半醒間，屁顛屁顛地附和道：“一定會的，大人?！?/p>

一片漆黑的夜色里，漸漸地，傳來了小六打呼嚕的聲響。

伴隨著書籍簌簌的翻閱聲，幾片樹葉飄入了窗內(nèi)，直至天明。

……

于是，沒過幾日。

怯懦自卑的小魔頭，從來沒有名字的小魔頭，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名字。

她告訴他，他叫阿塵，塵是永恒。

在往后無數(shù)的歲月里，她會在他躲起來傷心時，柔聲地安慰他，告訴他不要難過。

會在他生病時，照顧他，寸步不離守著他痊愈。

會在他膽小畏懼時，輕輕告訴他，抬頭勇敢地往前走。

她教他做人，教他識字，教他下棋作畫，教他世間萬物，更教他何為善惡。

他們一起去凡間，游歷山河，看遍人間百態(tài)，看盡人情冷暖。

一起去野外，生起篝火，看天上的星河，聽山中風(fēng)聲穿過林葉。

一起去山上，看第一縷金光刺破云海，日出將大地染成溫暖的顏色。

一起踏遍三界，看天看地，看蕓蕓眾生。

春去秋來，無數(shù)的歲月里，她都陪伴在他的身邊。

他從一個日日蜷縮在黑暗中的骯臟魔物，變成了一個有血有肉的人。

他不再害怕，更不再后縮，敢抬起頭直視陽光，敢坦坦蕩蕩地行走在日光下。

一切，都是因?yàn)樗?/p>

終于，又是一年冬天過去，春天又來。

他也長大了，他變成了比她還要高的少年。

他只著一襲樸素的清竹白衣，可九重天的仙侍們，每每見他，卻都要羞紅臉說他一句“容貌俊逸，絕美瀲滟”。

他也學(xué)會了很多東西，他會親手給她做栗子糕，會親自跑一趟凡間只為給她帶回來一些漂亮的衣衫。

會給她挽發(fā)，起初笨手笨腳，后來便能挽出巧流云髻。

會為她念書，在她午后小憩的軟榻邊，讀一些人間的話本和典籍，看著她呼吸漸勻，靠在他身邊睡去。

也會在她眺望云海出神時，悄無聲息地站在她身后，給她披一件外袍。

他會記住她所有的細(xì)微喜好，她微微蹙眉，他便知道茶水溫了或是涼了。

她目光在某株仙草上多停留一瞬，次日，那仙草便會移栽到她窗下的白玉盆里。

泛著靈光的仙樹下。

那額間金紋的白衣女子，總會朝他伸出手。

“阿塵。”

每當(dāng)這時。

他便會順從地靠過來，將額頭輕輕貼在她的腿上，任由她纖細(xì)的手指沒入他微涼的發(fā)間。

她的動作很輕，幫他梳理著他的墨發(fā)，他的呼吸漸漸均勻綿長，溫?zé)岬臍庀⑼高^薄薄的衣料，熨貼著她的肌膚。

“大人……”他忽然含糊地喚了一聲，手臂無意識地收緊了些，將她圈得更牢。

“嗯，乖?！彼偷偷貞?yīng)著，寵溺又縱容地拍了拍他的后背。

歲月一年又一年地流逝著，他總是站在她旁邊，默默地守著她，看著她。

他以為，可以這樣站到天荒地老，陪她走過今后所有的日子。

他們會永遠(yuǎn)待在一起，這樣，他便很知足了。

可他萬萬沒有想到，意外還是發(fā)生了，他的光亮滅了，他又墜入了那與無光之淵一樣黑暗的深潭。

秋天逝去，冬天又來。

那是一年冬天。

未來樹下。

披著一襲大氅的天道大人，和小六朝著那棵靈樹走去。

小六整只獸開心極了：“大人大人，我們這次來看法則預(yù)言，預(yù)言肯定會有變化的！”

“小魔頭已經(jīng)長大了，而且他很聽話，也特別乖巧，一定是內(nèi)心向善了?！?/p>

“而且您總是擁抱他，還總是陪在他身邊，是個非常稱職的好母親，他一定感受到了世間真情，不會再滅世了……”

素來沒什么情緒的天道大人，聽到這句話，滿意地點(diǎn)頭，“那是當(dāng)然?！?/p>

“我雖然不懂太多感情，但我可是嚴(yán)格按照育兒書，來教育他的。

從未養(yǎng)過孩子的一人一獸，自是察覺不到，她嚴(yán)格按照書籍上，對他摟摟抱抱，讓他感受到家人的溫暖。

可凡間養(yǎng)孩子的書籍，記載的都是孩子三歲之前。

而如今，她養(yǎng)的這個，早已經(jīng)長大。

流光溢彩的未來樹下，那顆果實(shí)不再搖晃。

那額間金紋的人，朝著果實(shí)施法。

法則預(yù)言的幾行金字，重新顯現(xiàn)了出來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