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棣正趴在冰涼的床榻上,強忍著身后皮肉傳來的劇痛。
廷杖的滋味,的確不好受。
然而,與這劇烈的**痛苦相比,他的精神卻處于一種前所未有的亢奮狀態。
《治國策論》
這是一個帝王學的終極寶典。
“系統……”
他疼得齜牙咧嘴,牙關都在打顫,在心中艱難地默念。
“這1000積分,必須用在刀刃上。”
北平,那個被朝中大臣視為“蠻荒”的封地,在他的腦中卻已然展開了一副宏偉的藍圖。
百廢待興,也意味著一張白紙,可以任由他揮毫潑墨。
我需要人,需要錢,需要足以對抗草原鐵騎的利器,我需要……
他的思路還未徹底成型,整個燕王府邸卻在這一瞬間,毫無征兆地“炸鍋”了!
臥房之外,先是傳來一陣急促到變了調的腳步聲。
那不是一個人的腳步,而是一群人,慌不擇路,仿佛天塌地陷。
緊接著,是管家慌張的聲音。
“殿下!殿下!快!快準備!”
“娘娘……皇后娘娘鳳駕到!!!”
什么?!
這兩個字在朱棣腦中轟然炸響,他猛地一驚,本能地試圖用手臂撐起身體。
動作牽動了背后那片血肉模糊的傷口。
“嘶——!”
母后?
馬皇后?
她怎么會來?而且是……在這個時候,親自來了燕王府?
朱棣的大腦在劇痛中飛速運轉,試圖理解這完全不合常理的一幕。
按理說,他今日在奉天殿上那番“烤鴨治國”的驚世駭俗之論,早已丟盡了皇家的臉面。
父皇朱元璋雷霆震怒,那道“永世不準回京”的禁足令,更是將他徹底打入了冷宮。
此刻,馬皇后最合理的做法,是派一個心腹太監過來,對他嚴加訓斥,再送些傷藥,以示皇家的恩威并施。
這才是常理。
不等他想明白其中關竅,他臥房的門,就被猛地推開了!
沖進來的不是太監,不是宮女。
為首的,正是他的母親,大明的國母——馬皇后!
她在一群太監宮女的簇擁下直沖而入。
馬皇后看都沒看那些早已嚇得跪倒在地、抖如篩糠的王府下人。
她只是一揮手。
“都出去吧!”
聲音不大,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與怒意。
所有閑雜人等如蒙大赦,連滾帶爬地退了出去,只留下兩名面色同樣慘白的心腹老嬤嬤和貼身侍女。
臥房的門被重新關上,隔絕了外界的一切。
整個世界,瞬間安靜下來。
馬皇后快步走到床邊,當她的目光,終于落在那張寬闊卻血肉模糊的后背上時,這位素來以仁德和堅強著稱的皇后,身體猛地一僵。
眼圈,當場就紅了。
為了方便敷藥,朱棣身上的中衣已經被褪下了一半。
這……這哪里是教訓兒子!
這分明是往死里打!
一股難以遏制的怒火,從馬皇后的心底直沖頭頂。
“好!好你個朱重八!”
她甚至沒有用“陛下”或者“皇上”這種稱呼,而是直接喊出了那個高高在上的洪武大帝的原名。
“真不愧是那個老農的臭脾氣!一點分寸都沒有!這是他親兒子啊!他也下得去這么黑的手!”
馬皇后的手在劇烈地發抖。
她一邊罵著那個她愛了一輩子、也怨了一輩子的男人,一邊小心翼翼地從侍女顫抖著捧過來的托盤上,接過一罐成色最好的金瘡藥。
那罐子是上等的白玉,在燭光下泛著溫潤的光。
她竟是打定了主意,要親自為朱棣上藥。
“娘……”
朱棣被眼前這一幕徹底鎮住了。
他能清晰地感覺到母后語氣中那不加掩飾的滔天憤怒,更能感受到那憤怒之下,深埋著的,幾乎要溢出來的發自肺腑的心疼。
“你先別動。”
馬皇后深吸一口氣,強行壓下自己的情緒,聲音瞬間又變得輕柔,生怕驚到了他。
她示意一名老嬤嬤端來溫水,另一名則拿著一把小巧鋒利的銀剪。
她親自接過濕潤的軟布,命令道。
“潤濕,一點一點地剪開,不準再扯動傷口。”
“嘶——”
馬皇后看著兒子慘白的側臉和因為隱忍而緊緊咬住的嘴唇,那股剛剛壓下去的怒火,又被無盡的心疼所取代。
她放緩了聲音,用那雙曾為朱元璋縫過無數衣甲的手,親自用藥勺挖出清涼的藥膏。
將藥膏一點一點,無比輕柔地涂抹在那些傷口上。
馬皇后低聲開口,聲音里已經帶上了一絲無法掩飾的哽咽。
“疼不疼?”
“疼就喊出來,別憋著,有娘在這里,沒人敢笑話你。”
簡簡單單的一句話。
卻像一道滾燙的暖流,瞬間沖垮了朱棣心中所有的防線。
他這個融合了兩世靈魂、心智早已堅如磐石的男人,眼眶在這一刻,毫無征兆地就紅了。
這是來自一位母親最純粹、最原始、最沒有任何雜質的關愛。
“母后……”
朱棣的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,仿佛被砂紙狠狠打磨過。
“兒臣不孝……讓您擔心了。”
這一刻,他為白天在奉天殿上故意激怒朱元璋的行為,感到了一絲發自內心的愧疚。
但不是愧對那個高高在上的皇帝父親。
而是愧對眼前這位為他心碎的母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