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北平商行”的經濟反擊計劃已經啟動,鋼鐵、玉米和未來棉布的傾銷藍圖,讓朱棣暫時掌握了主動權。
然而,燕王府的議事廳內,朱棣很快發現了計劃高效運轉下的新問題。
高翔呈上了一份最新的戶籍統計,神色凝重。
他的腳步都比往日沉重了幾分,那本厚厚的賬冊被他放在紫檀木桌上時,發出一聲悶響。
“王爺,咱們吸納的二十萬流民已全數安置。”
“鋼鐵廠、水泥廠和‘建設兵團’,幾乎吸納了所有十萬青壯年男子。
他們干勁十足,‘工分券’體系運轉良好。”
高翔的聲音頓了頓,手指劃過賬冊,最終停在了另一端,指尖的壓力讓紙張微微下陷。
“但問題是……那剩余的近十萬婦孺老弱,依舊是純粹的‘消耗者’。”
他的聲音壓低了,每一個字都透著一股揮之不去的憂慮。
“她們無法從事重體力勞動,只能按照最低標準,領取‘救濟粥’。”
“十萬人……”
朱棣的手指在冰涼的桌面上輕輕敲擊,發出規律的“篤、篤”聲,像是某種精準計時的沙漏。
這十萬人,每天消耗的糧食和資源是一個恐怖的數字。
它是一個無底的洞,正在緩慢但持續地吞噬著北平剛剛積累起來的家底。
朱棣的目光掃過墻壁上巨大的北平堪輿圖,聲音冷得沒有一絲溫度。
“高翔,你要記住,本王的北平,不養閑人。”
這句話讓高翔的脊背竄起一陣寒意。
他知道,燕王絕非殘忍嗜殺之輩。這并非一句準備拋棄她們的死亡宣告。
但這句“不養閑人”的理念,是一種源自骨子里的、對效率的極致追求。
一種將整個北平視為一架精密戰爭機器的鐵血意志。
如果這十萬人不能創造價值,她們很快就會從“子民”變回“負擔”。
在燕王的棋盤上,任何一個無法發揮作用的棋子,最終的下場都只有一個。
“王爺的意思是……”高翔的喉結滾動了一下。
“必須為她們找到價值。”
朱棣猛地站起身,龍行虎步,走到了那副巨大的產業規劃圖前。
鋼鐵廠、水泥窯、軍工作坊、運輸路線……
一個個代表著北平心跳的標記,在他的視野中掠過。
他的目光,最終鎖定在了明朝利潤最高、最勞動密集型,也是最能吸納婦女勞動力的產業上。
紡織業!
“江南的松江布,甲于天下。
胡惟庸的老巢,有多少財富是靠這小小的棉線織出來的?”
朱棣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,眼神里透出狼一般的侵略性。
“他能做,本王就能做!”
“而且要做得更好!”
當晚,朱棣在書房內,屏退了所有侍衛。
夜深人靜,唯有燭火跳動。
他閉上眼,意識沉入腦海深處。
“系統,兌換工業革命級別的紡織技術。”
【積分扣除成功。】
【已兌換:“改良型珍妮紡紗機(八軸)”全套圖紙、“改良型飛梭織布機”全套圖紙。】
冰冷的機械音落下的瞬間,兩股龐大而精妙絕倫的信息流沖入朱棣的腦海。
無數齒輪、連桿、紗錠、梭子的構造圖在他意識中旋轉、組合、拆解,清晰得如同親手繪制。
這已經不是大明朝那種吱呀作響、效率低下的原始手搖紡車。
這是真正的工業雛形!
朱棣睜開眼,眸中精光迸射。
他立刻召見督造局的工匠總管,這個跟了他多年的老人被親衛從睡夢中叫醒,連滾帶爬地趕到書房時,還以為發生了什么天大的事。
“立刻復刻圖紙,所有工匠,三班輪換,不眠不休!”
朱棣將連夜繪制出的圖紙拍在桌上,聲音不容置喙。
三天后。
奇跡發生了。
利用“開發新區”現成的勞動力和水泥窯、木工作坊,一片占地廣闊的巨大廠房群,在無數人的驚嘆中拔地而起。
“北平皇家織造局”的雛形,宣告建成!
數千臺嶄新的“珍妮紡紗機”和“飛梭織布機”被緊急制造出來,帶著新鮮木料的氣息,整整齊齊地擺滿了廠房,在陽光下閃爍著令人心悸的工業光澤。
朱棣隨即發布了新的王令。
王令的內容,在十萬婦孺之中,引發了一場真正的地震。
“凡新區之內,十六歲以上、五十歲以下婦女,皆可入‘皇家織造局’工作!”
“無需體力,只需細心!”
“不設底薪,按件計酬,所得工分,與男子同值!”
那些天生殘疾的老弱和帶著孩子的婦女們,本已做好了在北平茍延殘喘、靠著那碗僅僅能吊命的“救濟粥”勉強度日的準備。
她們看著自己的丈夫和兒子在工地上揮汗如雨,換來食堂里那冒著熱氣和肉香的“神仙伙食”,心中充滿了羨慕,以及更深沉的自卑。
她們是累贅。
她們是白吃飯的。
這個念頭,是壓在每個女人心頭的一塊巨石。
可現在,王爺說,她們也能工作?
也能像男人一樣,去換取那種金貴的“工分券”?
張寡婦是第一批走進“皇家織造局”的女人。
她的丈夫在逃難的路上,為了給她和女兒找一口吃的,進了林子,就再也沒出來,只留下一聲被餓狼撕碎的慘叫。
她帶著一個五歲的女兒,是“神仙居”里最卑微、最絕望的一員。
當她按照工頭的指導,顫抖著雙手坐上那臺名為“珍妮紡紗機”的古怪機器前時,整個人都是懵的。
她學會了如何用腳踩動踏板,如何用手輕輕搖動轉輪。
下一刻,她整個人都驚呆了。
伴隨著一連串輕快的“嗡嗡”聲,八根紗錠同時開始飛速旋轉,八根潔白的棉線被同步拉長、捻緊。
這……
這比她以前在老家用的破紡車,快了十倍不止!
她甚至不需要用手去挨個操作,只需要保證棉條供應,再搖動轉輪。
第一天的工作結束,夕陽的余暉灑進巨大的廠房。
張寡婦拿著憑借自己雙手紡出的、沉甸甸的一大捆紗線,在計數工頭那里,領到了平生第一筆“工分券”。
那不是一筆小數目。
當晚,她用這筆“工分券”,在人聲鼎沸的公共食堂,為女兒換來了一碗熱氣騰騰、香氣撲鼻的玉米“黃金粥”。
甚至,她還奢侈地多換了一小塊滋滋冒油的肉干。
看著女兒一手抓著肉干,一手端著碗,將小臉埋進碗里狼吞虎咽的模樣,張寡婦再也忍不住。
她蹲在地上,雙手捂住臉,嚎啕大哭。
淚水從指縫間洶涌而出,滾燙,卻帶著一種新生的喜悅。
“娘不白吃王爺的飯了……”
“妞兒……娘也能養活你了……”
這個消息,像是長了翅膀,一夜之間傳遍了整個“神仙居”的每一個角落。
當那些原本只能領“救濟粥”的婦女們,發現自己真的也能靠雙手為孩子換來“神仙伙食”,甚至能攢下工分去兌換嶄新的棉布和過冬的衣物時——
她們爆發出了比男人更狂熱、更恐怖的勞動熱情!
第二天,天還沒亮,“皇家織造局”門口就擠滿了黑壓壓的人頭。
第三天,織造局不得不連夜擴招,將所有符合條件的婦女全部納入。
“皇家織造局”的燈火,徹夜通明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