強子帶人繼續朝前面走一段路。
然后發現,前路斷了。
泥石不光村落吞噬得連渣都不剩,連接的路也斷開了。
憑借自行車,三輪車想要過去,太難了,除非有地盤高的大巴。
可是往回走?西山酒店那個姓蘇的小子手里的槍不是吃素的,回去就是送死。
進退無路。
強子抹了一把臉上不知是雨水還是冷汗的混合物,眼底閃過瘋狂的掙扎。
就在這時,兩道刺目的光柱突然撕裂了漆黑的雨幕,緊接著是第二道、第三道。
轟鳴的引擎聲蓋過了雷聲,由遠及近。
強子心臟猛地收縮,幾乎是下意識地抓緊了腰間的殺豬刀,但隨即眼神一亮。
車!而且不止一輛!
那是一列由四五輛經過改裝的硬派越野和大型吉普組成的車隊,如鋼鐵巨獸般在泥濘的山路上碾壓而來。
粗大的越野輪胎卷起漫天泥漿,保險杠上焊接著猙獰的防撞梁,透著生人勿近的兇悍氣息。
“攔住他們!快!”
強子嘶吼著,顧不上腳下的泥潭,像個瘋子一樣沖到路中間,拼命揮舞著雙臂。
身后的幾個手下也反應過來,狼狽地跟著大喊大叫。
刺耳的剎車聲響起,領頭的黑色越野車在距離強子不到三米的地方停下。
車燈雪亮,晃得強子睜不開眼。
車門打開,一把巨大的黑色雨傘先探了出來。
緊接著,幾個高壯的身影跳下車。
為首那人身材魁梧得像一堵墻,黑色的緊身背心被發達的胸肌撐得仿佛隨時會爆開,手臂上青筋暴起,蜿蜒如蛇。
他手里并沒有拿武器,但那股子從骨子里透出來的壓迫感,比拿著刀還要滲人。
是個練家子。
強子握著刀柄的手心里全是汗,他在道上混了這么多年,一眼就能看出這人不好惹。
“干什么的?”
男人的聲音低沉渾厚,眼神如鷹隼般在強子幾人身上掃過,最后在那輛用塑料布蓋得嚴嚴實實的共享單車上停留了一瞬。
“兄弟!別誤會!”
強子立刻換上一副討好的表情,把藏在身后的手舉了起來,“我們是被困在西山的游客!這鬼天氣,路又斷了,實在沒辦法了。”
“游客?”
那壯漢嗤笑一聲,目光玩味地打量著強子那身沾滿血污的衣服,還有這群人身上那股遮掩不住的戾氣。
“西山上下來的?”
“是是是!上面有個酒店,本來想去村里找點吃的,結果……”強子指了指前方塌方的山體,臉上恰到好處地露出絕望,“兄弟,外面……外面現在到底是個什么世道?”
壯漢沒有立刻回答,而是接過手下遞來的一根煙,點燃深吸了一口。
“世道?”
他吐出一口煙圈,眼神變得有些晦暗不明,“外面早就亂成一鍋粥了。”
強子心里一咯噔。
高溫剛開始那會兒,大家還想著忍忍就過去了。
結果呢?那太陽毒得能把人烤化了,活人只能像老鼠一樣躲在陰溝里,晚上才敢出來找食。
后來,這就跟個巨大的地下停車場一樣,沒警察,沒法律。為了搶一瓶水,親兄弟都能動刀子。
殺人?那就是家常便飯。
這還不是最慘的。
最慘的是原本熬過高溫,本以為能結束這場末日了。
結果這雨一直下,海平面瘋漲。
別說江城,周邊的臨城早就被海水倒灌了,低洼的地方全是漂浮的死尸,泡得發白發脹。
為了活命,所有人都在往高處跑。
男人的隊伍正是因為活命才前往西山的。
強子感覺涼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。
他原以為西山已經是絕境,沒想到外面才是真正的煉獄。
“那個……大哥,怎么稱呼?”強子小心翼翼地試探。
“趙威。”
壯漢指了指身后的車隊,“以前開了家拳擊館,這些都是跟我混飯吃的教練和學員。現在嘛,也就是一群為了活命湊在一起的苦命人。”
拳擊館老板。
難怪這群人一個個膀大腰圓,眼神兇狠。
強子心中冷笑,什么苦命人,這分明就是一個有了組織的暴徒團伙。
但在這種末世,拳頭大就是硬道理。
他眼珠子飛快轉動,心中迅速盤算起來。
蘇川那里是回不去了,前面又是死路,單靠自己這幾個人和那點存糧,在這荒郊野嶺絕對活不過三天。
必須抱大腿!
“威哥!”
強子臉上堆起諂媚的笑,往前湊了半步,“你看能不能……帶兄弟們一程?我們有力氣,敢拼命!絕不白吃白喝!這世道多個人多份力,只要給口吃的就行!”
趙威瞇起眼睛,上下審視著強子。
這種眼神里透著的狠勁兒,絕不是普通游客能有的。
收留這種人,就像是在身邊養了一頭狼,隨時可能被反咬一口。
但現在的世道,狠人比好人有用,趙威正需要這樣的人。
“行吧。”
趙威沉默了片刻,把煙頭扔在泥水里狠狠踩滅,“既然碰上了就是緣分。但我丑話說在前頭,我的隊伍不養閑人,更不留有二心的。要是讓我發現誰敢在背后搞小動作……”
他猛地握拳,指節發出噼里啪啦的爆響聲。
“懂!懂!威哥放心,我強子這輩子最講義氣!”強子大喜過望,連忙點頭哈腰。
“上車吧,擠一擠。”
趙威一揮手,示意手下騰位置。
強子幾人如蒙大赦,趕緊推著那輛破爛的共享單車往車隊后面走。
趙威的目光卻像鉤子一樣,再次落在了那個蓋著雨布的車斗上。
雨布的一角被風吹起。
露出了里面堆疊在一起的肉。
那是被剁成塊狀的肢體,雖然經過了簡單的處理,但那種特殊的蒼白膚色和紋理,絕對不是豬肉或者牛肉。
甚至,隱約能看到半只因為冰凍而發青的手掌。
趙威瞳孔驟然收縮,心臟猛地漏跳了一拍。
人肉。
這家伙……是個吃人的。
寒意瞬間順著脊椎骨爬了上來,趙威握著車門把手的手指因為用力過度而有些發白。
他看著正滿臉堆笑指揮手下搬運物資的強子,心中第一次對自己剛才的決定產生了動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