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這群先生爭搶起來,可是比宗師還要可怕。”
夏仁生怕李甫沒了墨寶,會抓著他臨時再寫幾篇,便趁其不注意溜了出去。
先前圓周測算的才學與逐鷹一箭的身手,已讓他在金陵小有名氣。
如今一口氣寫出十幾篇千古佳作,更是成了街頭巷尾的談資。
聽說城里許多不知情的人家連夜打探夏仁的消息,揚言此等青年才俊若未婚配,家有小女年方二八,可以婚配。
金陵是南北要道,又是當朝舊都,城內發生的大小事情在傳播的速度上只遜色于上京。
甚至昨日,蘇映溧收到一封京都親屬的信件,是某個不知名的遠房表妹寄來的。
除了信件開篇的幾句例行公事的寒暄,余下內容全在打聽“那六藝皆精、詩才絕世的青衫儒生”。
當蘇映溧將信件遞給夏仁,皮笑肉不笑地問“夫君,你介不介意多個小妾”時,夏仁只覺渾身雞皮疙瘩驟起。
于是,他只好忙不迭溫言軟語哄了許久,才逗得蘇映溧重新露出小梨渦。
不料這一幕偏被悄然摸到書房小院的周南灼瞧了去。
待夏仁回到書房,周南灼眨著眼睛湊上前,笑稱自己便是那信中的遠房表妹,此番特來金陵尋才子,問夏仁可愿接納她這個“小妾”。
調侃完后,周南灼又是笑的花枝亂顫,氣得夏仁恨不得將這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小妖女就地正法。
……
蘇靈婉自從篤定夏仁是個文武雙全的全才,也天天去找夏仁,讓姐夫教他武道。
夏仁生怕那次蘇靈婉來的不湊巧,撞破了他和周南灼的“光明正大卻又不可言說”的關系,只得禍水東移,將小丫頭撇給楊老頭。
起初,蘇靈婉只當夏仁在敷衍她,不教就不教,找個缺胳膊的老漢來算什么事。
于是,在夏仁的示意下,楊老頭只得勉為其難的小露了一手。
只見獨臂老漢雙指并攏,對空一劃,花園里合抱粗的百年古木竟無聲裂開道齊整切口,龐大樹身轟然傾斜。
小丫頭哪見過這等場面,驚得“哇”地一聲抱頭逃竄,反倒害得楊老頭被蘇府管家好一頓數落:“平白無故砍樹作甚?”
老頭捋著白胡子直嘆氣,只覺這差事比當年在邊塞砍北蠻腦袋還費勁。
因家中近日瑣事紛擾,夏仁便應了書院先生們的邀約前來。
本以為是品茗對弈、閑聊風雅的清閑局,未曾想一到書院,先生們便將他團團圍住,直奔詩詞原稿的歸屬分配問題,直叫他太陽穴突突直跳。
……
家里不安生,書院先生又只想要詩詞,正當夏仁琢磨該往哪兒去時,空曠的連廊下,忽然有細碎足音混著風傳了過來。
夏仁駐足回望,只見一名身著白色道袍的中年坤道正戒備地盯著自己,眼神不善。
“你尾隨在先,卻用這種眼神打量我,道門的人,都這般無禮?”
夏仁雖然不清楚對方的來意,可這到底是書院的地界。
莫說是佛門道家,就算是亦正亦邪的天機閣術士也不敢造次。
“邀月仙宮圣女邀閣下一敘,還望閣下賞臉。”
白袍坤道淡漠的語氣雖然不參雜感情,可那一副戒備的姿態,直教人感到不適。
“莫名其妙。”
夏仁對所謂的圣女半點興趣都沒有,頭也不回,徑直而去。
“還望閣下賞臉。”
坤道的話語重復了一遍,只不過這次不是在身后響起,而是在身前。
這是道門縮地成寸的法門。
“我若是不賞臉,又當如何?”
過往的閱歷告訴夏仁,面前這名坤道修為不低。
此刻他雖無半分修為傍身,卻仍有拒絕的底氣。
書院的先生們可都在呢,夏仁不信那些收過自己墨寶的先生們會無動于衷,任由對方施為。
“那就恕貧道無禮了。”
看著大袖翻飛,如垂云般朝著自己籠罩過來,夏仁渾然不懼。
然而,很快,夏仁就發現自己錯了。
因為直到他被坤道長袖捆成粽子,書院的先生們仍舊一點表示都沒有。
待中年坤道腳踏清風騰身而起,夏仁被道法加持的大袖拖拽離地時,才發現本該散去的先生們不知何時又聚在軒前。
“安仁啊,這便是我等今日請你來的緣由,且放寬心去吧。”
望著老家伙們滿臉“看好戲”的促狹笑意,夏仁只覺喉頭一哽。
合著自己的詩文墨寶全喂了這群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老狐貍。
……
夏仁被中年坤道甩在一處名為望月樓的平座上。
許是久未活動筋骨,又或是那白衣坤道暗中使力,他落地時竟一個踉蹌,差點沒站穩。
“這便是你們邀約仙宮的待客之道?”
夏仁呵斥出聲,正欲發作,忽見平座前的門被推開了,迎面出現兩個女人。
其中一個黛眉微蹙,似是不滿夏仁的吵吵嚷嚷,另外一個則是如虎豹般撲面而來,一把將他的腦袋摁進了懷中。
“好你個小九!偷偷成親都不跟我知會一聲,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姐姐!”
“女土匪,先放開我!大庭廣眾之下……”
夏仁只覺呼吸不暢,連連求饒。
直到一旁的護道坤道上前勸阻,他才總算掙脫了束縛。
“圣女,不可與男子有過分親密之舉!”
中年坤道一邊告誡本性難移的秦肆雪,一邊看向夏仁的目光,戒備更甚。
“那你且說來,你這不聲不響地就成了別人家的上門女婿,究竟意欲何為?”
秦肆雪抱臂胸前,一副夏仁不給個解釋,就別想離開此地的架勢。
好在有第二夢在旁心照不宣地配合,夏仁總算把秦肆雪的一連串疑問一一回應,勉強滿足了這位女悍匪的好奇心。
“所以,你這次來書院,真的是為那‘戴面具的’找解脫之法?”
秦肆雪并不知道夏仁的雙重身份。
在她的認知里,太平教大當家不過是個終日戴著青銅面具的古怪中年人,而眼前這位九供奉、江湖人稱風流劍客九公子,只是是那神秘大當家的私生子。
兒子幫老子,倒也說得通。
“總不能置之不理吧。”
夏仁半點不介意自己給自當爹,反正不吃虧。
至于眼前這位聽完他的目的后,便哼哼冷笑的四坤道,他早已見怪不怪。
想當初在太平教總舵,這位刁蠻的女土匪,可是唯一一個敢在夏九淵的淫威下公然唱反調的人。
若不是他以九公子的身份與其接觸,發現這位只比自己大幾歲的女子,其實是個頗為講義氣的女中豪杰,他早戴上面具,好好修理這個總在背后編排自己的任性女子了。
“那戴面具的好端端的,非要跟朝廷扯上關系,還敢跟十大宗師杠,活該有此下場!”
秦肆雪沒注意到夏仁臉上一閃而逝的苦澀,也忘了問夏仁為何和大當家一樣武道真氣盡失,只顧著自顧自說道,“不過說到底,大家也是拜過把子的兄弟姊妹,我這里倒有些想法……”
秦肆雪對夏九淵的厭惡并非無因。
當年太平教還是三流教派時,她才是堂堂大當家。
若不是后來冒出個戴面具的天下第一武夫,橫奪了她的位置,她何至于一氣之下應了邀月仙宮的約定?
本想修習道法神通后卷土重來,沒成想竟稀里糊涂坐上了圣女之位。
便是如今能偶爾回太平教見兄弟姊妹,也是她借著斬斷淵源的由頭,苦口婆心求了護道人才換來的機會。
“照你所說,那囚龍釘是三教祖師煉制的法器。”
秦肆雪皺著眉思索,“儒家這邊,自然是白鹿書院和國子監;道門的話,天人山和純陽山才是正統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