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到老姑給的一大包雪蛤,陳拙也知道,雪蛤價格貴,這些放到供銷社,估摸著能賣不少錢。
他沒有白要,而是掏出簍子里剩下的野雞、野兔,就拽著樺皮簍子往外跑。
就剩下后頭的老姑,左手抱著一只雞,右手提溜著一只兔子,抬腳就跟在陳拙后邊,一邊撒腳丫子跑,一邊扯著嗓子:
“虎子,你這是干哈啊?你這孩子,是想要跟你老姑生分了不是?趕緊的!趕緊拿回去!”
陳拙頭也不回,咧著嘴,在風中狂奔,也喘著氣扯著嗓子:
“老姑,我說了要給你養老,這野雞野兔……算我提前孝敬你的!”
陳虹聽到這話,狂奔的腳步一頓,鼻子猛然酸了,眼眶也是一熱,險些掉了幾滴貓尿,但是她看著陳拙遠去時,嘴角……卻不由自主地上揚。
另一邊。
陳拙抱著雪蛤,一路走回家,半道上搭了馬坡屯的驢車,這才在天色暗下來的時候,剛好趕到家。
一聽陳拙手里這包雪蛤是白拿他老姑的,徐淑芬同志險些拾起炕下的布鞋,就沖著陳拙砸去。
陳拙見狀,連忙把自己給野貨的事兒說了,登時,他就看到了女同志的變臉戲法。
徐淑芬女同志前一秒還河東獅吼,就差揪著陳拙耳朵,說他這小子又虎又缺心眼兒,這會兒發現陳拙這么會來事兒,她湊到小老太太身邊,笑嘻嘻的:
“娘,我說啥來著?虎子這孩子,打小就機靈!這孩子,渾身上下的機靈勁,全隨我了!”
這話說出后,就見何翠鳳老同志微微抿了一下手里的線頭,讓線頭沾到唾沫,變得濡濕。
然后對準昏黃的煤油燈,手中拈著線頭,穩穩穿過針眼,這才緩緩開口:
“好的全隨你,壞的全隨我這個老婆子唄?”
徐淑芬頓時就訕笑一聲:
“哪能啊,娘。虎子這是挑咱娘倆好的地方,一半兒一半兒的,挑著長!”
何翠鳳猛的翻了個大白眼。
她這兒媳,還說大孫子虎,要她何翠鳳來說,這娘倆的虎勁,都是一樣的!
凈說這不著調的話!
這娘倆嘀咕得正起勁,就見陳拙往外頭走去,手中還拎著一大包雪蛤。
徐淑芬就納悶了:
“你這大晚上的,不睡覺,還往外走,瞎搗鼓啥呢?”
“做狗飯!”
得!
這話又是徐淑芬同志不愛聽的,她眼睛一翻,扯好大棉被,轉過身就嘟囔了一句:
“我看你好當狗崽子親爹親娘了!”
嘿!
陳拙也哼了一聲:
“娘,我這是訓狗,訓好了有大用!”
這狗訓好了,是能發財還是能咋滴?
徐淑芬倒不是說不喜歡那狗崽子,只是有點心疼這雪蛤,外頭供銷社收這玩意兒老貴了!
但就在她想要開口的時候,老太太又開口了:
“淑芬吶,虎子愛干啥就干啥吧!孩兒都大了,他樂意就得了唄!你別瞎操心了!”
“娘,你就慣著他吧!”
陳拙走到外頭,還能聽到屋子里老娘的嘀咕聲,他樂得呲著大牙,扭過頭就跑到一邊去拾掇雪蛤起來。
從老姑那里要雪蛤,就是為了訓練烏云。
通過雪蛤肉片兒,或者沾了雪蛤味道的破布,埋藏在雪地中,誘導、訓練烏云去發現,再在烏云發現“雪蛤”后進行即時正反饋獎勵,就能建立一套簡單高效的獎懲制度和邏輯思維,為四月中旬上山找雪蛤做充足的準備。
烏云聽到陳拙的動靜,大晚上的,也滴溜地在他腳邊打轉兒。
只是繞了一會兒,小家伙不知道聽到什么動靜,又扭頭甩著尾巴離開了。
陳拙正在搗鼓它白天訓練的雪蛤,沒工夫搭理這小崽子,倒是過了一會兒,黑暗中的一個角落,傳來一聲低低的,隱約帶著哭腔的濃濃鼻音:
“烏云?你不是……睡了么?”
陳拙忙活的手一頓,聽出黑暗中的那道聲音,來自于借住在老陳家的林知青。
她哭了?
陳拙擰著眉頭,依舊是半捋起袖子的模樣,走到灶房口,掩映的煤油燈,暈染出他的身影。
這下子,黑暗中的林曼殊更加驚訝了,以至于她這會兒都忘記打哭嗝,睜著紅腫跟核桃似的眼睛,呆呆地張著嘴:
“陳、陳大哥,原來你沒睡啊……”
說話間,陳拙提著煤油燈,就緩緩走近林曼殊,緊接著,就一屁股坐到她身邊:
“我剛剛聽見你在哭?”
林曼殊聞言,昏黃煤油燈下,依舊白嫩細膩的臉蛋瞬間爆紅,她低著腦袋,壓根沒有在衛建華面前不好惹的樣子,而是聲音細細糯糯,跟蚊蠅似的:
“對、對不起,陳大哥,我是不是打擾到你了……都是我不好……”
陳拙看了一會她,緊接著,伸出手,拍了拍她的腦袋:
“哭累了?走,我給你下碗面條。”
林曼殊先是愣住,緊接著看陳拙起身往前走去,她連忙也跟著起身,亦步亦趨地跟上。
明明陳大哥什么也沒說,但就是什么也沒問,卻也在關心她的舉動,讓知道父親和爺爺剛下放這個消息的林曼殊,心頭突然暖暖的。
她看著陳拙的背影,眼眶又是一紅。
陳大哥……怎么對她這么好?
陳拙和林曼殊大晚上去灶房下面條,但是另一邊,何翠鳳和徐淑芬兩位女同志卻扒拉著窗戶縫兒,看著他倆的背影兒。
徐淑芬這會兒瞧著這一對,男娃兒個兒高體壯,女娃兒盤靚條順,簡直咋看咋登對!
徐淑芬越看,心里越是美得冒泡。
她扭過頭,興沖沖地看向旁邊的老太太:
“娘,你瞅這兩人,登對不登對?”
何翠鳳拍了徐淑芬一下,壓低聲音,就沖著窗戶縫上瞇著眼瞅:
“小聲兒!我正看著呢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