曬谷場。
冬天的曬谷場,被壓實的黃土地上,混合著沒打掃干凈的谷殼、草屑,但這會兒都被一層厚厚的白雪覆蓋。
只有靠近大隊部的地兒,才被人走出一條條黑色的土路。
在靠近柴火堆、草垛的地兒,屯子的老娘們、老爺們都混跡在一塊兒,東家長、西家短地嘮著閑嗑。
直到大隊長顧水生,裹著大襖子,走到曬谷場的臺子上來,眾人停了嘮嗑,扭頭看過去。
就看見他清了清嗓子,氣沉丹田喊道:
“今兒個敲鐘,是要宣布一件天大的好事兒!公社黨委開了會,傳達了上頭最新的指示!”
“為了讓咱們大隊的社員,從鍋臺、炕頭徹底解放出來,更好的‘鼓足干勁,力爭上游’,一門心思搞生產,從開春開始,咱們大隊就要辦集體大食堂!吃大鍋飯咯——”
大鍋飯?
這新鮮詞兒一冒出來,下邊嘮閑嗑、納鞋底的老娘們,都停下了動作,轉而支棱起腦袋,直勾勾地看向大隊長。
有膽子大的就在下邊嚷了一句:
“大隊長,啥是大鍋飯啊?”
顧水生笑瞇瞇的:
“我跟你們說明白滴嗷。大鍋飯就是往后家家戶戶都不用自個兒冒煙了!到點就來食堂一塊吃。白面饅頭,大米飯,土豆燉肉……管夠!敞開了肚皮吃,吃飽了才有力氣搞生產!”
啥?
還有敞開肚皮吃,白面,米飯,肉頓頓管夠的好事兒?
人群先是安靜了一瞬間,然后猛的嘈雜起來,大家都在議論這個“大鍋飯”的事兒,一幫鼻涕娃啥也不懂,但就聽明白了仨字——
能吃飽!
在這個年月,能吃飽就是頂頂大的事兒了,這可是老一輩盼了幾十年,都沒有盼到的好日子!
只是在下一瞬間,顧水生話鋒一轉,神情就又變得嚴肅起來:
“但是——”
“咱有好事兒,也有新規矩!根據上頭的章程,既然端上了社會主義的大鍋飯,就不能惦記著那點兒‘資本主義的尾巴’。”
“像是雞鴨鵝這些東西,從今往后,就是一律充公了。咱們的雞屁股,不能對準自家鍋臺!”
“同志們,想想看,吃喝不用愁,干活有勁頭!咱都吃上大鍋飯了,就把心放回肚子里,把勁兒往一處兒使!好日子,還在前頭呢!”
這話一出,臺下說啥的都有。
有懶漢高興,小孩尖叫,不養家畜好啊,這樣就不用喂雞,喂鵝,還不用割豬草了!
但是也有老娘們心里頭不是那么有滋味兒,要是雞鴨鵝都沒了,那“雞屁股銀行”不也沒了嗎?
倒是陳拙,心里頭還算明白未來的走向,從58年到61年這期間,像是雞鴨鵝這種家禽,都是全面禁養的,不存在按戶或者按人頭分配,而是由公社畜牧隊統一管理。
但……這其中,也有一個例外。
烈屬家庭允許保留1-2只下蛋雞,而原主他親爹,原先在陳拙小時候,就跟著干革命隊伍走了,留下這一對孤兒寡母還有一個老娘,真要算起來,老陳家也算是烈屬,只是以前局勢不好,何翠鳳和徐淑芬一直沒對外宣揚而已。
但要留下蛋母雞這事兒,還得公社特批,陳拙琢磨著,啥時候也得往公社那頭跑一跑。
等到了61年后,就會調整政策,如果陳拙沒記錯,到時候每口人能養一只雞,一家最多養五只,鴨、鵝每戶總量不超過三只。
甭管怎么說,今兒個大隊長把這事兒一說,整個馬坡屯里,還是有點喜憂參半。
陳拙回到家,還在吭哧吭哧殺魚的時候,就看到他老娘和老奶,滿院子攆雞跑。
這大冷天的,陳拙在那刮魚鱗片,刮得小刀都快磨出火星子了,他瞅著這滿院子雞飛狗跳,實在瞅不下去,把刮了一半的魚往盆里一扔,扯著嗓子就吼開了:
“娘!奶!我說你倆快拉倒吧!放那兒,我來!”
“瞅給這老母雞攆的滿院子飛,待會兒落我手里,還不是我一刀下去就完事兒的事兒,省的你們再瞎折騰!”
說來也是趕巧兒了,陳拙話音才落下,那邊的婆媳倆,一個堵著老母雞,一個眼疾手快,趁著老母雞不注意,剪住它的翅膀,反手就提溜起來。
何翠鳳老同志這會兒還挺嘚瑟,對著陳拙就在那哼哼:
“你個小兔崽子,翅膀硬了,就敢小瞧你奶了是吧?咋滴?真以為你奶我七老八十了,就走不動道兒了,得躺在炕上,等你伺候端尿盆子了?”
嘿,這老太太,嘚瑟就嘚瑟,這說話咋還夾槍帶棒的呢?
那邊林曼舒和倆老娘們討論著老母雞咋做,正討論得熱火朝天,這邊陳拙也總算殺完了最后一條魚。
他抬起頭,看向身前再度更新變化的面板:
【姓名:陳拙】
【年齡:19】
【*職業:大鍋飯能手、魚把頭】
【技能:趕山(入門 38/50)、捕魚(入門 30/50)、家常菜(精通 10/100)、辨味(精通 12/100)、口才(3/50)】
【魚把頭:掌握“快手剔魚骨”絕技,能在數十秒內將整條魚骨完整剔出而不傷及魚肉分毫,確保做出的魚肴鮮嫩無刺?!?/p>
陳拙看著面板上關于新職業【魚把頭】的描述,忍不住有些躍躍欲試,沖著那邊院子角落就喊了一句:
“娘,奶,明天開春頭一回兒上工,咱今兒個剛好殺雞,要不……再弄條魚吃唄?”
這話才說出口,陳拙就被老娘噴了個狗血淋頭:
“這年景兒,誰家不是逮著魚就不殺雞,有了雞就不禍害魚?你小子吃一頓飯的功夫,就把兩樣一塊兒造了,咋美不死你呢?”
嘿……這不是親娘,都不能這么指著鼻子罵!
不過……道高一尺,魔高一丈,對于老娘的摳門脾性,陳拙早就能拿捏了。
他也不吱聲,就從兜里拿出早前“換”的十七塊六毛錢,就沖著親娘和老奶甩了甩:
“娘,奶,我就問你倆一個事兒,這魚和雞……我今兒個能一塊吃不?”
看到那一疊錢票,徐淑芬和何翠鳳兩位女同志的眼睛都直了。
這小子……又從哪折騰來那么多錢?
見老娘和老奶不說話,陳拙乜了她倆一眼,甩著票子,就問:
“能不?”
徐淑芬和何翠鳳倆人對視一眼,心知今天不讓這小子大飽口?!遣恍辛恕?/p>
徐淑芬心疼的心肝兒都在顫,但面上還是一咬牙,斬釘截鐵道:
“吃!我看你小子能造多少!”
站在旁邊的林曼舒,頓時就瞪大了眼睛,露出躍躍欲試的樣子來。
今天又能吃美了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