房門尚未被何雅推開,便自內(nèi)應(yīng)聲而開。
逢遙與逢翠玉皆是花著臉,尤以逢翠玉為甚,鬢發(fā)散亂,堪稱狼狽。
逢遙望見何雅,眼神瞬間變得唯唯諾諾,匆忙整理了下衣襟,行下一個勉強(qiáng)合乎禮數(shù)的禮:“母親,您怎會親自過來?”
何雅皺緊眉頭,語氣中帶著幾分不滿與訓(xùn)斥:“你們二人瞧瞧這副模樣!皆是未出閣的閨閣小姐,如此失儀,成何體統(tǒng)!”
二人被侍女帶走洗漱一番干凈后,去了何雅的院子里垂首立在那,乖乖受了一番訓(xùn)誡,又立了半盞茶的規(guī)矩后。
何雅才細(xì)細(xì)將明日赴宴的禁忌、禮數(shù)一一叮囑,反復(fù)交代了許久,方才允許她們離去。
待何雅走遠(yuǎn),阮姨娘這才姍姍來遲,從逢遙手中接走了逢翠玉。
逢翠玉跟著阮姨娘出門時,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仍在院子里的逢遙。
她臉上掛著笑瞇瞇的模樣,溫順無害,半點(diǎn)瞧不出方才恐嚇警告自己時的可怖。
一股寒意瞬間竄遍全身,逢翠玉忍不住打了個寒顫。
行至回廊拐角,一只溫軟的手輕輕握住了她有些冰涼的指尖。
逢翠玉錯愕抬眼,只見阮姨娘望著她的眼神,滿是慈母般的慈愛:“你這手怎生這般涼?若是著了涼生了病,明日如何赴宴?對了,夫人方才囑咐了些什么?細(xì)細(xì)與我說說,也好幫你參謀參謀。”
“明日宴上皆是權(quán)貴,你如今可是救了皇子的大功臣,連圣上都知曉你的名字,那些貴女們定然不敢小瞧你庶女的身份,可要好好把握機(jī)會結(jié)交才是。”
逢翠玉對眼前這副柔媚造作的模樣并無多少親熱,淡淡應(yīng)道:“……女兒知曉了,姨娘。”
庶女?若自己是嫡女便好了!當(dāng)年若不是心慈手軟,就該直接將逢遙淹死,如今也不至于淪為她的棋子!
參謀?不過是個仰仗父親幾分寵愛的姨娘,真當(dāng)自己有多大能耐?那些攀附權(quán)貴的道理,她怎會不懂?逢遙警告自己明日安分,不過是怕自己討得貴人歡心,掙脫她的掌控罷了!
呵,她偏不會讓逢遙如愿。
阮姨娘見她這般疏離,眼底掠過一絲失落與黯然,卻也未再多言。
……
去往公主府的馬車上,逢遙靜靜端坐,車廂內(nèi)僅有她與逢翠玉二人。逢翠玉今日穿得格外惹眼,一襲淺粉色襦裙,料子上乘,繡紋精致,襯得她明艷奪目,讓人一眼難忘。
可惜了,是個蠢貨,終究沒穿何雅派人送去的衣裙。
逢遙瞥了她一眼,輕輕一笑:“母親特意為你準(zhǔn)備的衣裳,你怎未穿?”
逢翠玉臉色微變。
何雅送來的那身豆青色衣裙,雖挑不出半分錯處,卻款式平淡,顏色寡淡,看著老氣橫秋。
再看逢遙身上的月白色衣裙,襯得她愈發(fā)柔弱可欺,自有一番扶柳之姿。
果然,人心都是偏的!她可是逢家的大功臣,何雅竟敢這般暗中壓她風(fēng)頭!等她擺脫逢遙的控制,得了上面人的青睞,定要讓這對母女嘗嘗什么叫天道好輪回!
逢遙瞧著她手中被捏得皺巴巴的帕子,心底嗤笑一聲。
這逢翠玉的心思,真是半點(diǎn)也藏不住,難怪在原著里成了最蠢的惡毒女配。
“可是覺得那衣裳不好看?”她淡淡追問。
逢翠玉嚇得一哆嗦,連忙應(yīng)道:“并非如此!只是那衣裳臨穿前,被丫鬟不慎用蠟燭燎了個洞,阮姨娘便尋了這身給我換上。”
逢遙看著她強(qiáng)裝鎮(zhèn)定圓謊的模樣,懶得戳穿,只淡淡道:“原來如此,你那位阮姨娘倒真是周到。”
她并未告知逢翠玉,宮宴上的那些潛規(guī)則。
比如安樂郡主最不喜旁人穿她偏愛的粉色,再比如,計(jì)劃劫持霍安的人,今日也會出席這場宴會。
逢翠玉這位“大功臣”打扮得越顯眼,就越容易被人當(dāng)作棋子設(shè)局。
何雅雖不喜歡逢翠玉,卻也不愿眼睜睜看著一個孩子淪為權(quán)謀斗爭的犧牲品。可即便自己此刻點(diǎn)明,逢翠玉也只會覺得她是怕自己搶了風(fēng)頭,故意要害她。
養(yǎng)不熟的狗,總得在外面摔個半死,才懂得誰是真心為她好,不是嗎?
逢遙端起手邊溫著的果茶淺啜一口,寬敞的馬車車廂內(nèi),在抵達(dá)長公主府前,始終一片沉寂,唯有彼此清淺的呼吸聲。
長公主府門前,早已停滿了各式華美馬車。今日設(shè)宴,宴請的皆是各家未出閣的貴女,家中長輩并未在邀請之列,連隨身丫鬟也不許帶入府中。
這般安排,分明是請君入甕的架勢。
逢遙瞥了眼身旁的逢翠玉,她正故作鎮(zhèn)定地準(zhǔn)備下車,眼底的激動與難耐卻藏不住半分,看向逢遙時,又立刻換上了妥帖溫順的大姐姐模樣。
“姐姐,慢點(diǎn)。”逢翠玉伸出手,想扶她下車,誰知逢遙徑直越過她,自己下了馬車,連一個眼神都未曾給予。
逢翠玉伸出的手僵在半空,臉色一陣青一陣白。
不過是未如她所愿穿那身破衣裳,便這般甩臉子?
逢遙取出請?zhí)f給府門前負(fù)責(zé)引路的嬤嬤。嬤嬤見了請?zhí)⒖坦Ь吹匾镒摺?/p>
逢翠玉正要跟上,卻被身旁幾位路過的貴女故意撞了一下,險(xiǎn)些摔倒。她望著早已踏入府內(nèi)的逢遙,強(qiáng)壓下心頭怒火,快步走到府門前。
“這位小姐,請出示您的請?zhí)!眿邒呖蜌鈪s疏離地開口。
來之前,何雅已將兩份請?zhí)謩e交給她們,反復(fù)叮囑務(wù)必妥善保管——公主府設(shè)宴規(guī)矩森嚴(yán),唯有持請?zhí)叻侥苋雰?nèi),萬不可遺失。
逢翠玉慌忙去摸放請?zhí)男浯樕E然僵住。
請?zhí)灰娏耍?/p>
下馬車前她還特意摸過,明明還在的!
嬤嬤見她神色慌張,眼神中多了幾分狐疑,又追問了一遍:“這位小姐,煩請出示您的請?zhí)!?/p>
正午的陽光灼熱刺眼,逢遙跟著嬤嬤走在庇蔭的長廊下,身后忽然傳來幾個少女的說笑聲,音量不大,卻恰好能傳入耳中。
“那庶女的請?zhí)惝?dāng)真拿到手了?”
“自然。一個卑賤庶女,也配與我們同席赴宴?真不明白姨母為何要請她。”
“你就不怕長公主怪罪?”
“怕什么?姨母最疼我!再說了,便是姨母有責(zé)備,安樂郡主也會護(hù)著我們——誰讓那庶女不知好歹,穿了郡主最愛的粉色?看著便教人惡心!”
逢遙不動聲色地瞥了眼身旁的嬤嬤,只見她神色如常,仿佛什么也未曾聽見。
上一世,她是回府一年后才參加的這場花宴,彼時已與霍稷定下婚約,旁人不敢明目張膽地排擠,自然未曾見識過逢翠玉今日的境遇。
她認(rèn)得這幾個蠢貨,皆是安樂郡主的跟班,慣會仗勢欺人,在她們眼中,這般惡作劇不過是無傷大雅的小打小鬧。
若是逢翠玉今日乖乖聽勸,她倒也愿意幫襯一把。可惜,一個陽奉陰違的蠢貨,總得受些教訓(xùn)才會安分。
逢遙刻意放低姿態(tài),縮了縮肩膀,想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,默默往前走著。
誰知剛走了兩步,手腕便被人猛然拉住。